西牛贺洲的晨雾还未散尽,白鹿蹄声已踏碎了青石板。
正音使的银须在风里炸开,活像把蘸了墨的扫帚,他站在高处挥了挥《雅言正音典》,声音比庙里的铜钟还响:“即日起,凡歌谣、俚语、传说中带‘民荐’‘手印’‘百姓举神’者,皆为邪音!传一句罚银十两,唱一段打二十大板!”
茶棚里的粗瓷碗“当啷”落地。
卖糖画的老张头慌忙捂住小孙子的嘴——那孩子刚要唱“山爹爹背我过溪沟”;绣绷上的绣娘手指一哆嗦,红线错成了乱麻;最惨是茶棚掌柜,正端着茶壶唱改编版童谣:“一按掌……啊不是,是一拍桌,山爹爹他笑出酒涡——”尾音卡在喉咙里,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安燠蹲在茶棚角落,瓜子壳“簌簌”落了一地。
她望着掌柜额头的汗珠子滚进衣领,突然想起前儿程砚说的“天庭管得比王母娘娘的蟠桃园还宽”,嘴角就压不住地往上翘。
系统界面在眼前晃了晃,弹出条提示:【检测到民间语言受压制|触发支线任务:用非语言形式传承记忆|奖励:哭戏加成(流泪时自动凝聚雾气遮蔽身形)】。
她捏碎最后一颗瓜子,指尖蹭过袖中半块“哭声烛”残片——这是上次签到从孟婆桥底下捡的,说是能引动人心共鸣,倒正好派上用场。
“程砚。”她踹了踹蹲在门槛边啃玉米的熊系山神,“今晚去后山砍三车毛竹,要粗的。”程砚啃玉米的动作顿了顿,玉米粒粘在胡子上:“你又要搭戏台?上回那草台班子唱《狐仙偷桃》,老周头的毛驴都跟着打拍子。”“这回不唱偷桃。”安燠摸出块黑黢黢的墨锭,“唱《钉耙救孤记》——讲个山神救人遭天谴,百姓冒死递万民书,最后神位自己蹦出来的故事。”
程砚的耳朵抖了抖:“那故事里的山神……不会是我吧?”“可不就是你?”安燠翻出本皱巴巴的剧本,“雪崩那天你背出七个村民,我全记小本本了。”她蘸了蘸显隐墨汁,笔尖在纸上游走:“‘民荐’改成‘天梦启示’,‘手印’改成‘心光共鸣’,‘反对天庭’嘛……”她眨眨眼,“改成‘感动苍穹’。”程砚凑近看,发现纸页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换个角度,原来的字又若隐若现。
“这墨汁是跟土地公换的,”安燠拍拍他肩膀,“就算正音使拿显微镜查,也挑不出刺儿。”
演出那晚,雨下得跟筛豆子似的。
村民们披着草蓑、举着油伞,把土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安燠躲在幕布后,看程砚裹着灰布扮“粗豪山汉”,突然憋不住笑——他平时扛钉耙像扛大葱,这会儿举根假木锹,倒真有几分笨拙的憨劲。
“雪崩啦——!”伴唱的老艺人拔高了调门。
舞台上,“山汉”背着个裹红布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挪。
泥浆溅上他的裤腿,假雪(其实是程砚偷偷用云泥捏的)糊了半张脸。
安燠看见台下有小媳妇掏出手帕擦眼睛,卖豆腐的王婶把儿子往怀里拢了拢,连正音使派来的巡查仙吏都皱着眉——不是生气,是被戏里的苦情劲儿勾得鼻子发酸。
高潮戏码来得突然。
“山汉”踉跄着摔倒,“孩子”滚进泥坑。
他扑过去抱住,喉咙里发出闷哑的吼:“我背不动天,背不动命……可我背得动你们!”台下突然响起抽噎声,先是一个,接着一片。
有个白胡子老头颤巍巍站起来,手指直哆嗦:“这不就是咱们程大人嘛!那年雪灾,他背我孙女儿下的山,鞋都磨破了两只!”
正音使的脸当场黑成锅底。
他甩着袖子要冲上台,却被巡案仙吏拽住:“上仙且看——”他指着腰间的祥瑞尺,尺身正泛着柔和的青光,“观众情绪纯良,符合‘感天动地’的祥瑞标准。太白金星方才传讯,说此剧未犯明律……”正音使的银须抖得更厉害了,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最终只能拂袖而去,靴底溅起的泥水在青石板上摔成八瓣。
雨停时,土台四周的灯笼还亮着。
安燠摸着被泪水泡软的剧本,看村民们举着油伞互相搀扶着回家,嘴里还念叨着“天梦启示好,心光共鸣妙”。
程砚凑过来,胡子上沾着假雪:“你这戏,比我酿的桂花蜜还甜。”“甜?”安燠晃了晃怀里的木雕版,“明儿让小妖去各村刻戏本,免费发——”她顿了顿,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得让他们知道,有些故事,念不出口,就刻在木头上;刻不进木头,就种在心里。”
山风卷着湿润的泥土香掠过戏台,吹得幕布“哗啦”作响。
不知谁捡起块泥团,在台柱上歪歪扭扭画了只小熊——圆耳朵,短尾巴,正扛着钉耙冲人笑。
安燠捏着半块木雕版,看小狐妖们叼着刻刀在梨木板上跳上跳下。
最机灵的小毛球用尾巴卷着墨线比量,爪子一滑,墨点正巧落在“天梦启示”四个字中间——倒像给“启示”二字点了颗俏皮的朱砂痣。
她戳了戳那团毛茸茸的后背:“刻深些,别让那些抄书匠拿砂纸一蹭就改了词。”小毛球扭头冲她眨眼睛,耳朵尖还沾着木屑:“夫人放心,我们在木纹里藏了暗印!上次刻《狐仙偷桃》时,老秀才拿火把烤,结果烤出一行‘支持正版,抵制删改’的小字!”
程砚扛着半袋新晒的竹纸跨进门槛,竹叶沙沙落在他肩头:“各村的刻版匠都到齐了,王老汉说他孙子能把《钉耙救孤记》倒背如流,非吵着要在版子边上刻只小熊。”安燠接过竹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纤维,忽然想起前日山脚下的老妇人——那奶奶攥着戏本掉眼泪,说“山爹爹背我孙儿时,也是这么粗的手”。
她把木雕版往程砚怀里一塞,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让他刻,最好每块版子都带只小熊。天庭要禁,总不能连熊耳朵都算邪音吧?”
半月后,西牛贺洲的山路上多了群蹦跳的小妖怪。
他们背着竹篓,见人就掏戏本:“婶子您瞧,这是新刻的《钉耙救孤记》,支持正版啊!要是有人改了词儿——”小毛球神秘兮兮凑近,“您往火上一烤,就能看见我们夫人写的‘盗版缺德’!”最先传到东胜神洲的是个卖糖葫芦的货郎,他把戏本垫在糖锅底下,结果糖渣子渗进纸缝,倒让“心光共鸣”四个字在阳光下泛出蜜色。
不出三日,傲来国的茶楼里就飘起新唱段:“山爹爹的钉耙亮堂堂,背完娃娃背粮筐——”
南海渔村的改编最离谱。
老渔夫把“雪崩”改成“浪涌”,“钉耙”换成“铁锚”,末了还加了段“镇海龙”的戏码:“铁锚一沉浪头低,山爹爹吼得海龙王直作揖!”安燠收到渔村送来的贝壳戏本时,正窝在程砚怀里啃桂花糕。
她翻到最后一页,见贝壳上歪歪扭扭刻着“本戏根据西牛贺洲正版改编,如有雷同,是海龙王抄我们的”,当场笑喷得糕渣落了程砚一衣襟。
真正让天庭炸毛的是那群书生。
有个戴方巾的酸秀才拿酒泡戏本,泡出了隐墨写的原词,立刻拍案叫绝:“此乃‘双面天书’!上可对神仙说‘感天动地’,下可对百姓讲‘民荐手印’!”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长安城里的书肆连夜赶印,连太学的老学究都摸着胡子感慨:“这戏文,比《论语》好懂。”天庭派来的督查仙官抱着《雅言正音典》冲进书肆,却见满墙挂着“支持正版,盗版缺德”的标语——最扎眼的那张,正中央画着只扛钉耙的小熊。
高潮来得比安燠预想的还快。
不周山脚下的老石匠拍着胸脯说要搭百丈戏台,他捋着花白胡子:“当年修雷音寺用了三年,咱修戏台——”他瞥了眼蹲在石堆上啃玉米的程砚,“有山爹爹帮忙搬石头,三天!”
演出那晚,月光把戏台照得像块白玉。
程砚穿着粗布戏服站在后台,钉耙道具在手里转得呼呼响——他偏要把群演演得比主角还出彩。
安燠给他别头花时,他的耳朵抖得像被风吹的狗尾巴草:“你确定让我念那句‘我不怕天罚,只怕你们冷’?上回背台词,我把‘冷’说成‘愣’,老张头的驴都笑了。”“驴笑说明生动。”安燠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触到他颈后没化干净的熊毛,“再说了,你念错了,台下九万人帮你纠正——”她眨眨眼,“到时候声浪冲上天,看天道记不记这一嗓子。”
大幕拉开时,程砚的钉耙尖刚蹭到台板,台下就爆发出哄笑——他的戏服后摆沾着片没拍掉的银杏叶,活像小熊尾巴。
当他在“雪崩”桥段里摔进假雪(这次是真云泥,程砚偷偷加了桂花味),喊出那句“我背不动天,背不动命,可我背得动你们”时,前排的小娃娃突然举起糖葫芦喊:“山爹爹!我冷!”
下一秒,九万声音炸成惊雷:“我——不——怕——天——罚,只——怕——你——们——冷!”声浪卷着桂花香冲上天际,程砚抬头,看见一缕紫气像条绸带缠上戏台。
他突然想起初遇安燠那天,她蹲在茶棚啃瓜子,说要“把反派剧本改成收租日常”。
原来所谓“逆天改命”,不过是九万颗心,热热闹闹地撞开了天规的门缝。
系统提示在眼前闪得刺眼:【场景:戏台即战场|触发成就‘寓抗于乐’|奖励:可将一段虚构叙事短暂固化为‘半真实事件’(限一次,持续七日)】。
安燠摸着发烫的系统界面,看程砚被热情的村民举在肩头转圈——他的戏服扣子崩了两颗,胡子上沾着不知谁塞的枣子。
她摸出颗山杏塞进他嘴里,程砚被酸得眯起眼,却还含糊不清地嘟囔:“下次……下次我要演主角。”
远处,“天庭文化督查”的云车在紫气里转了个弯。
舱内,正音使的银须蔫巴巴搭在胸口,他望着案头的《三界风物志》新刊——“非物质文化遗产·山神戏”几个字烫得他手指发疼。
年轻的巡案仙吏翻着最新的《天道纪实录》,突然轻声道:“上仙,您看……”
正音使凑过去,见那卷明黄绢帛上,赫然记着一行小字:“西牛贺洲不周山夜,九万民心共鸣,紫气现,载此景入史。”他的银须抖了抖,终究没说出话来。
云车越飞越高,下方的戏台渐成小点,却有细碎的光从人间飘上来,像星星在撕咬天规的边角。
是夜,三十三重天外的《天名录》突然泛起涟漪。
值守的金童揉了揉眼,以为是烛火晃了,却见“西牛贺洲·民荐山神”那一页,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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