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动静比安燠预想的来得更快。
铁锤砸在木牌上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几个玄色官服的差役踹开猿神庙的破门,为首的扯着公鸭嗓宣读诏令:“凡未经天庭册封而受香火者,皆属僭越!今日砸了这野庙,再敢私设神位——”他的靴底碾过散落的供果,“一并治你们个妖言惑众!”
围观的百姓缩着脖子往后退,王铁匠的闺女小桃攥着衣角,眼睛红得像被踩烂的山枣。
她娘偷偷往庙门里塞了半块烤红薯,又慌慌张张缩回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消息是小伞妖撑着蘑菇伞送来的。
它的伞面被山风刮得东倒西歪,菌盖边缘还沾着泥点:“夫人!巡天府的人把老猿猴的庙砸了!王婶的供糕撒了一地,小桃蹲在泥里捡枣子呢——”
安燠正蜷在竹榻上用瓜子壳拼“天庭官僚分布图”,闻言指尖顿了顿。
她面前的矮几上,瓜子壳堆成的“凌霄殿”歪歪扭扭,“御马监”的壳子被啃得只剩半拉,显然是程砚刚才偷嘴的杰作。
“砸了庙?”她拈起一颗瓜子壳当笔,在“巡天府”的位置戳了个洞,“倒省得咱们拆违建了。”狐狸尾巴在身后晃出虚影,尾尖扫过程砚的钉耙——那家伙正靠在廊柱上啃野杏,喉结滚动时,嘴角沾着的杏肉像颗金豆豆。
程砚觉察到目光,把最后半颗杏塞进她嘴里:“生气了?”
“生什么气?”安燠舔掉嘴角的杏汁,突然笑出声,“他们管得了牌位,管得了人心吗?”她翻身从竹榻下摸出个绣着瞌睡虫的枕头,手指在夹层里一勾,抽出团灰蒙蒙的丝线——那是“梦噬残丝”,系统上个月签到奖励的,说是能凝千人梦境成线。
程砚凑过来,熊爪子扒着她的肩膀:“这是要?”
“让香火……自己长腿。”安燠把丝线绕在指尖,狐狸耳朵抖了抖,“你说百姓为啥立庙?图个念想罢了。念想在梦里,在泉水里,在屋檐下的红布上——”她突然拽住程砚的袖子,把丝线缠在他手腕上,“去把各山的小妖都叫上,把这丝絮掺进山泉里。再让地脉脐眼的老龟打个响指,引动共鸣。”
程砚的熊耳朵立刻竖起来:“要我帮忙?”
“不然呢?”安燠戳了戳他胸口的熊毛,“你巡山时踩过的雪,背过的伤号,总不能白记在百姓心里。”她歪头看他,眼尾弯成月牙,“昨夜张婶还说,你给她儿子治腿时,钉耙上沾的药香能绕山三圈。”
程砚的耳尖唰地红到脖颈,伸手要去捂她的嘴:“你倒把这些鸡毛蒜皮都记小本本上了?”
“那是战略资料。”安燠拍开他的手,把丝线塞给候在门口的小伞妖,“去,让黑风岭的山雀、流沙河的鱼精都搭把手,就说夫人请他们喝蜂蜜露。”小伞妖的菌盖立刻支棱起来,扑棱棱往山下飞,伞柄上还挂着程砚硬塞的半块桂花糕。
当夜,山民们喝着山泉水入睡时,都做起了同样的梦。
张婶梦见冬夜里,风雪漫过膝盖,有个扛钉耙的身影踏雪而来,肩上背着她发烧的儿子。
钉耙拖在雪地上,划出条暖黄的痕,像把火犁开了冰天。
小桃梦见春晨,庙前的杏树被风刮倒,那个身影蹲下来,用钉耙当支架,给断枝绑上草绳。
他的大氅沾着泥,可袖口露出的熊毛软得像云。
王铁匠梦见暴雨夜,山洪冲垮了石桥,那个身影站在激流里,钉耙往河底一插,整个人成了桩子。
水漫过他的腰,漫过他的肩,他却还在喊:“先送孩子过去!”
第二日清晨,有人在屋檐下挂起红布条:“给那位山神挡雨。”有人把热乎的菜饼子摆在路口:“他巡山饿了能吃一口。”村头的老槐树上系满了同心结,绳子上挂着晒干的野杏、裹糖的山楂——都是程砚从前分给孩子们的零嘴。
天庭很快察觉了异样。
文曲星抱着香火簿子直揉太阳穴:“奇了!这月新增的香火既没落在仙班名录上,也不归佛门管,倒像……”他翻到最后一页,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自然山灵崇拜?”
太白金星捧着古籍查证,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洪荒祀典》有载,先民以山为父、水为母,称‘灵’不称‘神’,属天道默认的原始信仰。”他突然一拍脑门,“《禁立野祀令》禁的是‘神位’,可百姓只说‘山有灵’,这……这不算违规啊!”
御史台连夜拟了道新敕令,要把“山灵”也划进禁例。
可当竹简摊开在御案上时,纸面突然渗出猩红血字,笔锋刚劲如铁:“灵自民心出,非天所能裁。”
此时的不周山巅,安燠正蹲在杏树下教村童唱新学的童谣。
程砚端着碗蜂蜜水站在旁边,耳朵尖还红着——刚才他听见孩子们唱“山爷爷爱蜂蜜,甜得云都追”,差点把碗摔了。
“下句该怎么编?”安燠捏着个糖葫芦逗最小的娃,“山爷爷的钉耙——”
“能给小桃修板凳!”扎羊角辫的女娃举着小拳头喊。
“能帮张婶挑水!”
“能给王铁匠的儿子治腿!”
程砚的大氅被风吹得鼓鼓的,他低头看安燠,见她正用瓜子壳在地上画“山灵代称运动”的草稿,发梢沾着杏花瓣,笑起来时狐狸尾巴扫过孩子们的脚背。
山风卷着童谣往山下去,吹过红布条,吹过菜饼,吹过老槐树上的同心结。
而在更远的山坳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娃正拽着她娘的衣角:“娘,咱们不立庙了,就跟山爷爷说说话成不?”
安燠听见这声,转头冲程砚眨眨眼。
程砚立刻从怀里摸出把野杏,塞给围过来的孩子们。
他的大氅上,不知何时多了朵用红布绣的小爪子——是安燠昨夜偷偷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任何神位都扎眼。
“明日该教他们唱‘山爷爷的耳朵会抖’了。”安燠摸着程砚的耳朵尖,狐狸尾巴在身后晃成一团虚影,“得让全天下的山民都知道,咱们的山爷爷啊……”她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最会护短。”荆棘岭的晨雾还没散透,巡天府的差役们已攥着铁锤围在新立的猿神庙前。
为首的络腮胡踹了脚庙门——这庙建得寒酸,用的是村民编筐剩下的竹条,供台是半块磨盘,供果还是沾着泥的野山栗。
他扯着嗓子喊:“都给我听好了!上月砸的是木牌,今儿连草棚子都不留——”
“差爷!”卖糖葫芦的刘老汉颤巍巍挤过来,手里举着串山楂,“这庙不是给神仙立的,是给老猿猴立的。您瞧这供果,它生前就爱啃山栗。”他指了指庙角的爪印刻痕,“前儿夜里山洪,它还托梦给我家小子,说后山石头松了要绕着走。您说这……能算野祀么?”
络腮胡的铁锤悬在半空,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当然知道这是糊弄鬼的话——分明是百姓换了个说法,把“神位”改成了“老猿猴托梦”。
可《禁立野祀令》里没写“托梦”算不算违规,他总不能把老百姓的梦也砸了。
山梁上,安燠蜷在程砚怀里,狐狸尾巴尖卷着片银杏叶。
她望着山下的动静,嘴角勾起狡黠的笑:“上个月砸木牌,这个月砸草棚,下个月是不是要砸老百姓的记性?”
程砚的熊耳朵抖了抖,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你早算到他们会来?”
“系统上个月签到给的‘人心趋向图’,”安燠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那是用瓜子壳熔铸的,“显示荆棘岭的香火值涨了三成,巡天府能坐得住才怪。”她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粉色的膏体,“不过他们来得正好,试试新法子。”
话音未落,山坳里传来清亮的童声:“山爷爷爱蜂蜜,甜得云都追——”
七八个扎羊角辫的娃蹦蹦跳跳跑过来,脸蛋上点着桃红胭脂。
最小的小芽扑进程砚怀里,仰着小脸笑:“安姨说,山爷爷听见我们唱歌,比吃蜂蜜还甜!”她一咧嘴,左脸浮现出淡粉的“安康”二字,被晨光照得忽明忽暗。
程砚的耳尖唰地红了:“这、这胭脂是显隐墨汁?”
“聪明。”安燠捏了捏他的耳朵,“百姓不敢立庙,就把祈愿画在脸上;不敢喊神名,就编成童谣。你听——”她抬手指向远处,“溪婆婆护娃娃,鱼娃娃笑哈哈”的调子正随着山风飘过来,“连河沟里的老龟都被编成‘河伯公’,天庭查起来,百姓就说‘这是老辈传的故事’。”
山下突然传来惊呼。
络腮胡揪着个村姑的手腕,指着她脸上的胭脂:“你脸上写的什么?妖法?”
村姑吓得直哆嗦,可一张嘴先笑了:“差爷您瞧,我这是新时兴的‘面花’,讨个吉利呢。”她的右脸慢慢浮出“风调雨顺”四个字,在阳光下像层薄雾,“昨儿王婶家的闺女也画了,说是能招蜜蜂采蜜——您闻闻,我这胭脂可香着呐!”
络腮胡凑过去嗅了嗅,确实有股子桃花香。
他松开手,扭头对同僚嘀咕:“这算啥?天庭的《香火稽查要则》里没提‘面花’啊……”
“要则里也没提‘童谣’。”安燠托着下巴,望着山下越聚越多的百姓,“上个月教村童唱‘山爷爷爱蜂蜜’,这个月教‘溪婆婆护娃娃’,下个月再教‘老猿猴搬石头’——”她掰着手指头数,“等他们把这些都编成祖祖辈辈的老话,天庭就是想禁,也得先把老百姓的舌头割了。”
程砚突然闷笑出声:“你这哪是‘山灵代称运动’,分明是‘香火打游击’。”
“游击战好啊,”安燠晃了晃系统界面——淡金色的提示正浮在眼前:【场景:无庙之庙,无名之名|触发成就‘香火自治’|奖励:可将任意一段自然地貌短暂升格为‘信仰圣域’(限一次,持续九日)】,“系统刚发奖励了,回头把后山的老槐林升个圣域,百姓在树下歇脚说说话,也算供奉。”
话音未落,天上掠过一队仙鹤,鹤背上的巡查仙吏探出头,望着漫山遍野的红布条、草棚庙和面花孩童,挠着脑袋喊:“奇怪!香火值暴涨,但查不到具体神位……难道是自然灵韵?”
安燠望着仙鹤扑棱棱飞走,把脚翘到程砚腿上:“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得重新写本《香火管理手册》?”
“你别得意太早,”程砚从怀里摸出个蜜罐,挖了一勺喂她,“我刚听土地公说……南天门要派‘正音使’来统一民间语言。说是怕俚语混淆仙籍,以后歌谣、传说都得用‘雅言’。”
安燠的狐狸耳朵猛地竖起来,眼睛亮得像两颗红宝石:“那正好——我明儿就开个‘方言保护协会’,教百姓用十里八乡的土话唱童谣。什么‘山爷爷’叫‘山爹爹’,‘溪婆婆’叫‘溪姥姥’,保准他们查都查不清!”
程砚望着她蹦蹦跳跳去逗小芽,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山风卷着童声往山下去,吹过红布条,吹过面花,吹过老槐树上的同心结。
而在更远的云端,一列骑白鹿的仙官正往西牛贺洲而来,为首的捧着一卷《雅言正音典》,银须被风掀得老高:“待本使理清民间俚语,看那些野祀还怎么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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