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踏出低矮的土屋时,日头已经偏西。
洛阳城的这个角落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菜叶和牲口粪便的气味。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狭窄的巷道,不时扶住斑驳的土墙喘息。
自从被赶出虞府,她已有五年未曾踏足那座高门大宅了。
虞府的红漆大门前,两个身着青衣的家丁正倚着石狮子闲聊。
看见虞柳氏走近,其中一人立刻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站住!这不是那个洗衣婢吗?”
家丁挡在门前,
“虞府的门槛也是你能踏的?”
柳氏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
“求两位大哥通报一声,我...我想见虞大人,战儿他伤得很重...”
“哈!”
另一个家丁夸张地大笑起来,
“那个野种还没死呢?”
柳氏身子晃了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求求你们...战儿毕竟是虞大人的骨血...”
“呸!”
家丁朝地上啐了一口,
“修远少爷现在正陪着崔夫人赏花呢,哪有空见你这贱婢!”
“赶紧滚,别脏了虞府的门楣!”
柳氏跪了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求求你们...战儿真的快不行了...”
“哟,这是做什么呢?”
一个尖细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绸缎比寻常人家小姐还体面的大丫鬟。
摇着一柄缂丝团扇,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氏,
“这不是柳姨娘吗?”
“怎么,你那小混混儿子又惹事了?”
柳氏认得这是崔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桃,当年就是她在崔夫人耳边煽风点火,才导致他们母子被赶出府。
她强忍着屈辱,朝春桃磕了个头:
“春桃姑娘,求你发发慈悲...”
春桃用团扇掩住鼻子,仿佛虞柳氏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修远少爷说了,就当没这个儿子。”
“你还是赶紧走吧,再纠缠,我就叫人把你打出去!”
说着,她朝家丁使了个眼色。
家丁立刻从门后拎出一桶洗过抹布的脏水,兜头朝柳氏泼去。
冰凉的水浸透了柳氏的衣衫,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跪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泥塑。
“还不滚?”
春桃尖声道。
柳氏慢慢站起身,脏水顺着她的裙角滴落。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
“春桃,修远少爷找你呢。”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门内,正是虞府的老管家崔安。
春桃撇了撇嘴,扭着腰进去了。
崔安看了柳氏一眼,叹了口气,装作不经意地从她身边走过,袖中滑出一个小布袋落入虞柳氏手中。
“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崔安低声道,随即提高嗓门,
“你这妇人怎么还在这里?赶紧离开!”
柳氏攥紧布袋,低着头快步离开。
转过街角,她躲在一棵老槐树后打开布袋,里面是十几枚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子。
她捂住嘴,无声地哭了。
回到破屋时,天已擦黑。
瘦猴正蹲在门口,看见柳氏回来,连忙迎上去:
“柳婶儿,战哥刚才说胡话来着,喊什么‘瘦鸡’、‘颠佬’的...”
柳氏摸了摸虞战滚烫的额头,心如刀绞。
她从布袋里数出几枚铜钱递给瘦猴:
“快去请大夫,就说...就说是急症。”
瘦猴接过钱,犹豫道:
“这点钱恐怕只够抓副药...”
“那就先去抓副药吧。”
柳氏疲惫地坐在床边,用湿布擦拭儿子脸上的冷汗。
等瘦猴走后,柳氏从布袋里取出那块碎银子,在灯下看了又看。
这是崔管家偷偷给她的,足够请个好大夫了。
但她知道,一旦用了这钱,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虞战在昏迷中不安地扭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柳氏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谣。
屋外,风吹过破败的窗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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