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周家宅院,那股压抑燥闷的气息愈发浓重,仿佛无形的粘稠胶质,包裹着人的口鼻,令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窒涩起来。药草的苦涩味混杂其中,更添几分沉疴难起的衰败之感。
林天缘紧跟在师父身后,努力维持着灵台的清明,仔细感知着院内的每一处细节。与门外看到的气派不同,院内虽然整洁,花草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角落甚至有几株耐寒的冬青也叶片发黄,缺乏生机。
周管家引着师徒二人穿过前庭,绕过雕花照壁,直奔内院主屋。沿途几个丫鬟仆役皆是面色惶惶,行色匆匆,整个宅子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主屋内,药味更浓。周员外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即使昏厥中眉头也紧紧锁着,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一个衣着华贵但面容憔悴的妇人(周夫人)正坐在床边垂泪,旁边还站着一位老郎中,正在摇头叹息。
见秦先生进来,周夫人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起身哽咽道:“秦先生,您可来了!求您快看看外子,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先生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先走到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员外的气色,并未号脉,而是伸出手指,虚悬在周员外眉心上方寸许之地,闭目凝神片刻。
林天缘知道,师父这是在感应病人周身的气场。
片刻后,秦先生睁开眼,眼神更加凝重。他并未多言,转身对周夫人道:“夫人,员外之病,乃外邪侵扰,内气紊乱所致,非寻常药石可医。病根在于宅邸气运。”
周夫人闻言,泪水流得更凶:“宅邸?先生,我们这宅子住了几十年,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气运流转,非一成不变。”秦先生打断她,“请夫人允我勘察全院。”
“好,好!先生请随意,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周夫人连忙道。
秦先生对林天缘使了个眼色。林天缘会意,立刻从随身布包里取出师父的罗盘,恭敬递上。
秦先生手持罗盘,并未立刻测量,而是先在主屋内缓步走了一圈,目光如炬,扫过梁柱、门窗、家具摆放,甚至墙上的字画。林天缘也努力学着师父的样子观察,他能感觉到,这主屋内的气场尤其混乱滞涩,尤其是床榻周围,更是盘旋着一股令人心烦意躁的浊气。
“床头临窗,气散神摇。梁压床顶,煞迫心神。”秦先生淡淡点出两处明显问题。周夫人和老郎中听得面面相觑。
随后,师徒二人走出主屋,开始系统地勘察整个周家宅院。秦先生手持罗盘,每至一处关键方位——大门、灶位、书房、祠堂、水井、后门等,便停下脚步,仔细测量坐向,推算理气,并结合周围形煞综合分析。
林天缘紧随其后,一边看师父操作,一边努力记忆和理解。
“坎位(正北)见水(水井),本为吉,然水井紧贴房基,且井口无遮拦,阴寒之气过盛,反伤肾水,主家人健康不利,尤其应验在中年男子(周员外)。”
“离位(正南)明堂被邻家高大烟囱所冲,火煞炽烈,损及声名眼目。”
“坤位(西南)污秽(茅厕),确主女主人多病,家宅不宁。”
“巽位(东南)铁匠铺火克木,破财之源。”
“大门对尖角,枪煞直入,祸事频仍。”
秦先生一一指出林天缘之前在门外看到的形煞,并补充了更多细节和理气上的应验。每说一处,周管家和周夫人(也跟了出来)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然而,随着勘察的深入,林天缘注意到师父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这些显而易见的煞气,并非全部症结。
当秦先生走到宅院最深处,一处较为偏僻、用来堆放杂物的厢房前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这里的空气似乎格外阴冷,明明阳光能照到,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寒意。
秦先生手中的罗盘指针,此刻竟微微颤抖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稳定地指向南北!
林天缘心中一惊。罗盘异常,乃大忌!通常意味着此地有极强的异常磁场或能量干扰!
“师父?”林天缘低呼。
秦先生面色沉静,但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缓缓抬起手,示意林天缘噤声。他仔细端详着颤抖的指针,又抬头看向这间厢房,目光最终落在房门上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铜锁上。
“此处厢房,作何用途?何时锁上?”秦先生沉声问周夫人。
周夫人愣了一下,思索道:“这……这就是间杂货房,放些旧家具和不用的物事。锁了有好些年了,怕是……快十年了吧?钥匙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平时也没人过来,有什么不对吗?”
“十年?”秦先生目光微闪,“锁闭已久,阴气积聚,更兼……”他话未说完,目光忽然被厢房墙角处的一抹异样吸引。
那墙角背阴处,泥土略显湿润,竟然生长着几丛极其茂盛的、颜色深绿得近乎发黑的苔藓!而在苔藓之中,隐隐似乎埋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非石非木的暗沉色泽。
林天缘也看到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晦暗的气息,正从那墙角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这间厢房,并蔓延至整个宅院,与那些形煞之气勾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更大的厄运之网!
这股气息,比他之前感知到的任何煞气都要冰冷、沉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性!
“挖开。”秦先生指着那处墙角,语气不容置疑。
周管家虽然不明所以,但不敢怠慢,立刻叫人找来铁锹锄头。
几个家仆上前,小心翼翼地挖开那处潮湿的泥土和茂盛的苔藓。没挖几下,只听得“铿”一声轻响,铁锹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众人屏息看去,只见泥土中,赫然露出一截惨白惨白的物件——那竟是一截已经有些风化腐朽的动物骨骸!看形状,似乎是……某种大型犬类的头骨!而在头骨下方,似乎还压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铜钱摆放的方式十分怪异,围绕着头骨。
更让人心悸的是,那头骨空洞的眼窝,似乎正对着厢房的大门方向。
“啊!”周夫人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家仆们也是面露惧色,不敢再挖。
林天缘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阴寒怨怼之气从那骨骸中扑面而来,让他汗毛倒竖!他终于明白,为何周家的气场如此驳杂凶险,原来除了明面的形煞,竟还被人暗中埋下了如此恶毒的厌胜之物!(厌胜:一种巫术手段)
秦先生面色冷峻,俯身仔细查看那犬类头骨和铜钱的摆放方位,又抬头看了看厢房的门向和整个宅院的布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怒意。
“好毒的手段!”他冷声道,“以黑犬之骨,辅以败财铜钱,埋于坤位偏隅,锁闭阴养,形成‘腐骨煞’!此煞专损家运,令人疾病缠身,破财招灾,日久甚至……绝嗣!”
“什么?!”周夫人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谁?!是谁如此恶毒要害我周家?!”
秦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露惊恐的周家下人,最后对周夫人道:“此事容后细查。当务之急,是先化解煞气,保住员外性命和周家气运。”
他吩咐道:“取朱砂、黄纸、新毛笔、一碗无根水(雨水)、以及三斤糯米来。再准备火盆一个。”
周管家连忙派人去准备。
秦先生又对林天缘道:“天缘,你看好此地格局,记住这股煞气的感觉。日后若遇类似阴晦之物,需万分警惕。化解此类煞气,需以纯阳正气破之,以五行相克之法化之。”
很快,所需物品备齐。
秦先生亲自动手,以朱砂混合无根水,在黄纸上画下数道繁复而充满古拙力量的符箓。他笔走龙蛇,神情专注,每一笔落下,林天缘都能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刚正的气场在符箓上凝聚。
画毕,秦先生将一道符箓贴在那挖出的兽骨之上,口中默念咒诀。那符箓贴上瞬间,林天缘仿佛听到一声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凄厉嘶鸣,那股阴寒怨气似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后开始缓缓消散。
接着,先生将糯米撒入坑中,覆盖住兽骨和铜钱,又将其余符箓在特定方位焚化于火盆之中。
随着符箓燃尽,青烟袅袅升起,奇异的是,那烟尘并未四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盘旋数圈,最终朝着宅院外围散去。
做完这一切,秦先生又指挥家仆,将坑中之物彻底挖出,连同糯米一起,用红布包裹,准备后续带到特定地方进行更深层次的化解处理。
几乎就在同时,一名丫鬟惊喜地从主屋跑出来:“夫人!夫人!老爷醒了!还说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想喝点水!”
周夫人又惊又喜,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秦先生就要下拜:“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多谢先生!”
秦先生虚扶一下:“煞根虽暂除,然形煞仍在,屋运亦需调理。此事尚未完结。”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间依旧紧锁的阴暗厢房,以及更远处镇子的某个方向,眼神深邃。
林天缘知道,找出埋下这“腐骨煞”的黑手,以及彻底为周家调理风水,恐怕才是真正的难题。而这场风波,似乎也将他和师父,卷入了一个更深、更复杂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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