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扫尘纳福,窗上梅开
雪停时,檐角的冰棱已垂得老长,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坠。沈未央踩着木梯,用竹竿把冰棱敲下来,碎冰落在青砖地上,溅起细碎的凉,倒让院子里的梅香更清透了些。崔杋正蹲在井边淘米,木桶撞着井壁,发出咚咚的响,惊飞了梅枝上啄食的麻雀。
“该扫尘了。”沈父裹紧了棉袄,站在廊下看着两人,“老规矩,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把晦气都扫出去,好接福气进门。”
沈未央应着,转身去仓房翻出那把绑着新芦花的扫帚。去年的旧扫帚毛都磨秃了,是崔杋前几日上山砍了芦花,亲手捆的新柄,握在手里又轻又软。崔杋则搬来长梯,要去扫房梁上的蛛网——去年秋收时囤的玉米串子挂在梁上,落了层薄灰,网着几只僵了的小飞虫。
“你站稳些。”沈未央仰头看着梯子上的崔杋,手里攥着帕子,“别像去年似的,踩空了摔下来,把新买的瓦罐都砸了。”
崔杋低头冲她笑,眼里盛着阳光:“今年有你扶着梯子,摔不了。”他挥动扫帚,灰尘簌簌落下,惊得梁上的玉米串子轻轻摇晃,金黄的颗粒在光里闪,像撒了把碎金。
扫完房梁,沈未央又去擦窗棂。窗纸是去年的旧纸,被风吹得发脆,边角卷了起来,透进的光都带着点斑驳。她撕旧纸时,指尖被糙边划了下,崔杋见状,忙从怀里摸出那方绣着青梅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裹住她的指尖:“我来吧,你去裁新纸。”
新纸是前几日赶集时买的,雪白雪白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沈未央坐在桌边裁纸,崔杋则蘸着米糊往窗框上抹,两人配合着,不一会儿就糊好了一扇窗。阳光透过新纸照进来,屋里亮堂了大半,连墙角的陶罐都显出了温润的光。
“该贴窗花了。”沈未央翻出个木盒,里面是去年剪剩的红纸,还有崔杋刻的几枚花样——有南瓜、青梅,还有一对戏水的鸳鸯。去年是她剪的,手笨,剪的喜鹊歪歪扭扭,被崔杋笑了好几日。
“今年换个新花样。”崔杋拿起刻刀,在红纸上比划,“刻株梅花吧,院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讨个‘喜上眉梢’的彩头。”
他的手巧,刻刀在纸上游走,很快就刻出了一枝疏影横斜的梅枝,花瓣薄如蝉翼,连花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沈未央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鬓角沾了点红纸的碎屑,像落了片胭脂,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去:“比去年刻的老虎好看多了。”
“去年那是初学,”崔杋把刻好的窗花递给她,眼底带着笑意,“今年这枝梅,要贴在新房的窗上。”
提到新房,沈未央的脸又红了,低头去抹米糊,指尖却有些发颤。窗花贴在新糊的窗纸上,红得鲜亮,梅枝的影子投在地上,随着日头移动,像在慢慢舒展。崔杋忽然指着窗花:“你看,这朵最大的花,像不像你前几日绣帕子上的那朵?”
沈未央凑近了看,果然像。她那方帕子上,梅枝缠着藤须,最顶端的那朵花,正是这般半开半合的模样。原来他刻花时,竟记着帕子上的纹路。
扫完尘,沈父去村口请王婶来帮忙蒸年糕,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崔杋搬来木盆,要和面团——明天要做南瓜饼,用今年新收的南瓜和着糯米粉,炸得金黄,是过年必备的吃食。沈未央则去地窖取南瓜干,刚掀开地窖门,就闻到一股更浓的酒香,混着青梅的酸,比昨日启封时更醇厚了些。
“酒好像更甜了。”她回头对崔杋说,手里捧着的南瓜干沾着白霜,像裹了层糖。
“等过了年,酿得差不多了,就装坛送给王婶他们尝尝。”崔杋揉着面团,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去年他们送的腊肠,你不是说好吃吗?”
日头偏西时,院子里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房梁上的玉米串子重新挂好,窗上的梅花窗花在风中轻轻晃,连墙角的陶罐都摆得整整齐齐。崔杋把扫尘的扫帚捆好,挂在仓房的墙上,说明年还能用。沈未央则把剪碎的旧窗纸和蛛网拢在一起,倒进灶膛里烧了,火苗舔着碎纸,噼啪作响,像在送旧迎新。
“你看那株梅,”崔杋忽然指着院角,“最大的那朵花苞,好像要开了。”
沈未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朵藏在雪窝里的花苞,此刻正微微张着口,露出里面嫩黄的蕊。仿佛等一阵暖风来,就能瞬间绽放。
晚饭时,锅里蒸着的年糕飘出甜香。沈未央盛了碗南瓜粥,递给崔杋,里面特意多加了几颗青梅干。粥的甜混着梅的酸,在舌尖慢慢化开,像这扫尘后的院子,清清爽爽里,藏着说不尽的暖。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落在窗花上,把梅花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触到新房的窗沿。沈未央看着那影子,忽然觉得,这扫去的是灰尘,留下的却是日子——是屋檐下的冰棱,是窗上的梅,是地窖里发酵的酒,是两人手里慢慢揉开的面团,一点点,把年的味道,酿得越来越浓。
而那朵即将绽放的梅花,像个约定,等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就会带着满院的香,落在新贴的红纸上,落在炸得金黄的南瓜饼里,落在往后每个晨起暮落的日子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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