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容青看热闹不嫌事大,告小状一流。
过了一分钟对面发回:喝醉了?
蒋容青下意识回头看向戚礼的方向,她顾盼神飞,侃侃而谈,完全不见一丝醉影。就回:没醉啊。
秦明序:眼神不对。
秦明序:把她看住了。
蒋容青看见了。他觉得秦明序回国之后真是变了大模样,从一开始投资这个项目,戚礼在哪,他的视线就跟到哪,定位准确,杀伤力惊人。摁熄了手机,桌上酒杯闪烁的华光忽而有点刺眼睛,他微阖双目,心想爱而不得的人最终是不是都会被私欲逼到这般境地。
他也……不想做圣人了。
*
戚礼这时候再装傻就是真傻了。组里的訾骂历历在目,眼前这个貌似亲和的舒锡仁更加令人警惕。她把手机还回去,用手撑了下头,笑问一句:“舒导这是什么意思?”
导演的目光能看透人,他吸了一口烟,特别好脾气地问:“醉了就醉了,戚编剧还要绷到什么时候?”
她怎么能从一而终的理性,那层皮下面到底是什么面目?舒锡仁整个心脏都在过敏似的瘙痒。
“这时候离场不太好。”她笑着抬起酒杯,酒红色液体在杯壁徐徐滑下,“醉不至于,不过茅台辣喉,我更喜欢这杯张裕。”
舒锡仁看向她的杯中,葡萄酒香醇厚微涩,陈年潜力不足,但她心有偏爱,任什么也比不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张口说:“我记得你当时在山坡上,穿着一条白裙,苜蓿湮没了脚踝……”长发随风扬,她感怀的神情,美到让漫山遍野的苜蓿失色,再文艺的导演都复刻不出那样的场景,他至今还在回味。
戚礼第一次打断他,笑意从眼中淡去,“舒导是打算请我拍电影?”
舒锡仁一愣,“如果你想的话……”
“不擅此道,”戚礼放下酒杯,笑笑说,“也不感兴趣。”
她此刻的神情又曳出一道轻狂的高傲,淡淡的,一逝而过,就是这些瞬间,让年少成名的导演窥见后欲罢不能。
舒锡仁吐了口气,“我等你之后联系我。”然后转头快步离去。
戚礼不适地皱眉,把杯中的张裕也倒了,空酒杯放在桌上,换了杯茶水。一回头,小思正盯着她,见她看过去,突然示好地笑了下。
以前戚礼会回一个笑,但她现在只是用茶杯挡住脸,喝了一口,缓缓放下,杯底浸透薄薄一张名片。
她瞥了一眼,把名片收起来,没捏住,轻飘飘掉在地上。戚礼眼前发晕,就没低头去捡。
上了个卫生间的工夫,椅子腿旁边的名片不见了。
戚礼知道自己喝醉了,但还没到断片的程度,她怕哪口下去彻底没了意识,不自觉对李颖更依赖了些。
身体深处,好像期待这场酒精很久了,她觉得每一个毛孔都是打开的状态,飘飘欲仙。
“颖姐,我好累……”她呢喃着说了句,半垂着睫毛板正地坐在椅子上。
今晚真心的话不多,这就算一个。
“累了就跟我回去。”低沉磁性的男声响在耳畔。
戚礼心头一抖,睁开眼,偏头看去,秦明序十分有冲击性的五官近在咫尺,他撑在她的椅背上,弯身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她直直地看着他,撑了一晚上的精神,在此刻待机,没了反应。
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身高腰窄腿长极为扎眼,藏青色领带束到脖颈下,暗纹矜贵,规规矩矩擦着喉结,再往下,袖口银光一闪,是珠贝铂金的人头鹰隼,华丽气盛,极为称他那种睥睨一切的姿态。
管他古今中外,只要秦明序出现,谁能忍住不看他?那张脸实在是太有杀伤力。
蒋容青勾唇喝了口酒,迈步朝他走过来,握了下手,“秦总来的这么晚,我们都快结束了。”
秦明序收回手之后自然搭住戚礼的肩,显而易见收拢的姿势,“不晚,我过来接她。”
舒锡仁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尤其是那个男人轻慢的视线幽幽扫过他,像被枪口盯上。身边惊呼暗羡的窃窃私语更是有如针刺般。
蒋容青低声笑他:“你这穿得人模狗样就为了过来接人?”
秦明序不舒服,习惯性扯领口,忽然想起这条领带是戚礼给他买的,手倏地停住,放下,淡声说:“刚陪老爷子吃了顿饭。”
秦伯钧也在京城,蒋容青眉一抬,明智地不问了。
谁知秦明序又不疾不徐补充了后半句:“季之茹也在。”
蒋容青心下一坠,攥紧了酒杯,“老书记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他一直装模作样标榜自由恋爱。”秦明序理了理袖口,指腹揉了那颗鹰隼半圈,“你抓紧。”
抓紧什么,蒋容青知道。他一口酒咽不下去,心梗地把头侧到了一边。
他知道秦明序绝对不会和季之茹在一起,但老书记叫两个晚辈吃饭本来就有撮合的意向,真等到开口那天,就算秦明序能顶住压力,蒋家也不会允许蒋容青横刀夺走季之茹,掺和这趟浑水。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得麻烦。
“人我带走了。”秦明序散漫地开口通知,谁也不敢吱声。
小思就坐在戚礼身边,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在空气的震颤下发麻,脸无声红了。
可怕的性张力,磁铁一样吸引目光,像他一贯留给别人的印象。
离的近了,他的气质反而柔和下来,把手放在戚礼头上,低眸笑问:“喝这么多,还认不认识我是谁?”
戚礼看着他,嘴唇翕动,“秦明序……”
她的脸微微泛起红晕,眸子还是清亮,看得人心软。
秦明序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戚礼就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乖巧地站起来,不顾任何人的视线,不跟任何人道别,跟着走了。
好像酒精泡软的大脑除了秦明序以外没再装着别的。
舒锡仁好像看到了戚礼的另一面。如果不是他好奇更多,就不会过了几分钟后跟出去看到他们在车边相拥接吻。
将圆不圆的秋月,酒店夜晚的霓虹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戚礼面若桃花,在冷风中向一个英俊的男人展颜,哪有半分清冷的影子。他喜欢的文艺片里没有这么圆满的画面。舒锡仁拢着大衣点燃了一根烟,退到了大厅里面。
秦明序把她的手攥热了,赶她上车,戚礼不上,扒着车门不肯就范,鼻尖被风吹得红了,气得他拍了下她屁股,不轻不重的,这下连眼圈也红了。
“我不上车!”她抱着胳膊使性子,眼圈鼻尖嘴唇都红彤彤的,更显得她肤白胜雪。
秦明序看着她,在北京的邪风里,笑了,上次对付醉鬼还是好几个月之前了。他纵容地问:“为什么不上?”
“我就是不上。”她吸了下鼻子,嘴往下撇,委屈劲上来了,“你的车、飞机,火箭我都不上。”
“我哪有火箭,”秦明序顺着她笑问,轻轻松松展臂把她压在车边,挡风,“不上车怎么回酒店?”
结果她听见那两个字眼应激似的,啪啪打他,“我不去酒店,你别想把我带去酒店!”
“好好好,不去酒店。”秦明序攥住她胳膊,拿下来,问,“那我们去哪睡觉?”
戚礼即刻反驳:“我不跟你睡觉。”
秦明序被她醉酒后的理解能力气笑了,低头狠狠亲她,“你、我,分开睡行不行?”总得找个地方不能睡马路上吧。
戚礼拽着那条领带一下把他拉近,秦明序呼吸重了,一眨不眨盯着她,柔软红唇一张一合:“我带你去酒吧好不好?”
她像是在分享至宝,他看着她少有的鲜活模样突然心头一涩,喉结滚了下,说好。
戚礼还能拿出手机导航,离这里最近不到一千米有一家酒吧营业,她摁掉手机,一眼也没看身旁的宾利,抬脚就走。
“走着去?”他追上问。
喝醉的戚礼依然很有原则,晃了晃手指,“我不上你的车。”
说不上就不上。秦明序笑了,在旁边牵住她的手。
深夜九点,他们在北京的街道,手牵手压马路。戚礼低着头,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他牵着,会摔。
秦明序无奈,拦在她面前,转身半蹲下去,“上来。”
戚礼眼前全是他宽阔的背,有力到仿佛能撑起整个世界,她怔了几秒,忽然就捂着嘴,眼泪刷地下来。
她闷不吭声趴上他的背,秦明序扣住她大腿往上一提,果然有安全感到瞬间温暖熨帖,像一座小岛。
她紧紧环着他的颈项,眼泪悄无声息蹭到他的衬衫上。这是第一次,她的活动结束,喝醉了,有他来接。
风吹过他的领口,很快把温热的液体变凉,秦明序感受到什么,侧头,“戚礼,你哭了?”
戚礼像个没骨头的娃娃趴在他背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被风吹凉滴到他脖颈里,激起小范围的战栗。
“暮暮……”他刚想问就被打断,
“秦明序,”她声音哑哑的,“我的期货亏了……”
“……”他失笑,“就因为这个哭?”
“嗯,”戚礼委屈巴巴说,“我很小心的,每次都是小范围买入,但这次亏了很多。”
说完还要加上一句:“玩这么久我从来没亏过!”
秦明序徐徐走着,背上多了个人也依旧呼吸平稳,游刃有余哄她:“亏了多少,我给你补仓。”
戚礼伸过来的手指比了个一。
“一百万?”秦明序问。
数字一左右摇了摇。
“一千万?”
戚礼从他背上扑腾了一下,心疼道:“不是啊,亏了一万多!”
“……”
一股冷空气吹进嘴里,秦明序半天没说话,半晌笑了一声,“好多哦。”
“是啊。”戚礼埋进他后颈呜呜咽咽。
秦明序心都化了,这会再不知道她是在撒娇就太迟钝了。
喜欢序时朝暮请大家收藏:(m.wuwenshuwu.com)序时朝暮伍文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