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辩论事件后的校园,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的炭火,表面平静,内里却仍有余温。
奖学金落选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我们三人心里,但表现方式各不相同。
赵瑞龙表现得最为“洒脱”。他当着我们的面,把那份落选通知单折成纸飞机,从窗口轻轻一掷:“呵,正好,我本来也没指望那点钱。”
纸飞机在风中打了个旋,飘向楼下。但我知道,他昨晚在梦里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凭什么。”
陈默则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他写了一封长达八页的《关于奖学金评定标准的若干思考》,准备递交系里。我劝他慎重,他却说:“如果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读书何用?”
而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一方面,我觉得陈默做得对;另一方面,赵瑞龙的“现实论”又在耳边回响。
这天下午,我在图书馆遇到了沈清薇。她正在看一本《中国农民调查》,眉头紧锁。
“你也对农村问题感兴趣?”我在她对面坐下。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忧虑:“我在想,广场上那些同学争论的宏大命题,和这些书里描写的现实之间,到底有多大距离。”
她推过一张信纸,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这是我父亲刚从乡下调研带回的资料——去年全省农民人均负担占收入的28.7%,很多地方还在打白条。”
我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突然觉得,我们在校园里的争论是多么苍白。
“所以,”沈清薇轻声说,“有时候我在想,热血固然可贵,但冷静的思考也许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晚上回到寝室,陈默正在奋笔疾书他的“万言书”,赵瑞龙则在对着一面小镜子练习微笑——据说他最近在争取进入学生会的外联部。
“致远,”陈默头也不抬,“你来帮我看看这段论述够不够有力。”
赵瑞龙放下镜子,嗤笑一声:“还写呢?小心写成第二份《农民负担调查》。”
这话刺痛了我。我想起沈清薇给我看的那些数据,想起父亲在田里劳作的身影。
“陈默,”我走过去,按住他疾书的笔,“也许我们应该换个方式。”
陈默不解地看着我。
“我收到家里的信,”我拿出那封皱巴巴的家书,“父亲说,今年村里的提留款又涨了,为了凑齐我的生活费,他把家里的猪提前卖了。”
寝室里安静下来。
“我们在学校里高谈阔论的时候,”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有多少像父亲这样的人,在默默承受着改革的阵痛?”
陈默沉默了,手中的笔缓缓放下。
赵瑞龙也收起了戏谑的表情,难得认真地说:“所以我说,改变需要智慧,不是光有热情就够的。”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系辅导员和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介绍一下,”辅导员神色严肃,“这位是校学生处的王处长。”
王处长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陈默桌上那叠厚厚的信纸上。
“听说,你们对学校的奖学金评定有意见?”
陈默刚要开口,我抢先一步:“王处长,我们是在反思。反思作为大学生,该如何更好地将理论学习与社会实践相结合。”
赵瑞龙立即接话:“是的,我们正在讨论,如何通过实际行动来践行五四精神,而不是停留在空谈上。”
王处长的脸色稍缓:“这个态度很好。学校最近要组织暑期社会实践队,去贫困地区支教调研,你们有兴趣吗?”
“有!”我们异口同声。
送走王处长后,陈默疑惑地看着我:“致远,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
“因为我想通了,”我说,“与其写一万字的批评,不如做一件实事。去亲眼看看,真实的农村是什么样子。”
赵瑞龙难得地表示赞同:“这次我站致远这边。社会实践是个好机会,既能积累资本,又能了解国情。”
“积累资本?”陈默皱眉。
“别这么较真嘛,”赵瑞龙拍拍他的肩,“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
第二天,我们三人一起报名参加了社会实践队。在填报意向时,发生了有趣的分歧。
陈默选择了最偏远的黔东南山区:“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了解真实国情。”
赵瑞龙选择了苏南的乡镇企业:“那里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值得学习。”
而我,选择了家乡所在的省份,一个我从未去过的贫困县。
“为什么选那里?”沈清薇问我。
“因为我想知道,”我望着远方,“在我的家乡,除了我熟悉的那个村庄,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难与希望。”
报名后的夜晚,我独自在操场跑步。汗水模糊了视线,却让思绪格外清晰。
我想起父亲信中的一句话:“儿啊,读书人要知道冷暖,更要知轻重。”
也许,这就是成长——在热血与冷静之间找到平衡,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架起桥梁。
跑完步,看见陈默和赵瑞龙在单杠区聊天。这难得的和谐景象,让我感到一丝欣慰。
“决定了,”陈默说,“去黔东南。”
“我去苏南,”赵瑞龙说,“回来比比看,谁的收获大。”
我们相视而笑。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刚入学时的单纯时光。
但我知道,这次社会实践,将会是我们人生中重要的一课。在那里,我们将看到书本之外的真实中国,也将找到各自不同的人生答案。
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就像我们心中不灭的理想。只是这一次,我们学会了用更务实的方式,去追逐那些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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