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像是要把一整个村庄的暑气都给聒噪出来,搅得人心烦意乱。
王小虎呈一个“大”字形瘫在床上,任由那台吱呀作响的老旧风扇吹来一阵阵热风,眼神却了无生趣地盯着摊在面前的暑假作业。
这是一道几何题,题目不长,认识的字也不多,但组合在一起,就仿佛成了刻在龟甲上的天书,充满了对一个顽劣少年智商的无情嘲讽。
什么“已知角A等于角b,求证线段c平行于线段d”,王小虎只想求证出题老师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过。
“小虎!作业写完了没?写不完今天晚上别想看电视!”院子里传来母亲中气十足的喊声,如同最后通牒,彻底击碎了王小虎企图蒙混过关的幻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本就不羁的短发揉成了鸡窝。
脑子飞速运转,思索着一切可行的对策:装病?
昨天刚用过来偷吃西瓜;
找同学抄?
村里那几个学霸早就被他得罪光了。
就在他山穷水尽之际,一个大胆到近乎亵渎的念头,如同野草般从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他有一个……神仙爷爷啊!
虽然这个爷爷有点唠叨,有点掉价,还只能自己看见,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仙不是?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区区一道凡间的几何题,对他老人家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这,王小虎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极为虚伪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出声,而是在脑海里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开始了“祈祷”。
“啊!我那伟大、智慧、无所不能的土地神爷爷!您虔诚的孙儿王小虎,此刻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一个足以撼动我求知道路的恐怖难题!”
“……”
脑海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王小虎不以为意,继续加码:“此等凡俗的智慧枷锁,如同迷雾般遮蔽了您孙儿求索真理的双眼。想必对于您这般洞悉天地法则、明察三界秋毫的伟大存在来说,破解此等谜题,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小事罢了。”
他顿了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图穷匕见:“还请爷爷您大发慈悲,稍稍显露一丝神迹,降下智慧的灵光,为您可怜的孙儿指点迷津吧!”
空气安静了三秒。
紧接着,一个带着三分无奈、三分警惕和四分鄙夷的苍老声音在他脑中轰然炸响:“说人话!是不是又想偷懒让你爷爷我给你写作业?”
“嘿嘿……”阴谋被戳穿,王小小虎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嬉皮笑脸地在脑中回应,“怎么能叫写作业呢?这叫学术探讨!是我这个凡人孙子,向您这位神仙爷爷请教天地至理呢!”
话音刚落,他床边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一道半透明的、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影缓缓浮现。
土地爷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一副“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的表情。
“拿来。”土地爷没好气地伸出手。
“得嘞!”王小虎屁颠屁颠地将作业本捧了过去,像极了古代给皇帝上奏折的小太监。
土地爷捋了捋自己那由神力构成的虚幻胡须,摆出一副高人派头,低头朝着那道几何题看去。
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深奥的符文或是卜算的卦象,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号和线条。
什么“∠A = ∠b”,什么“∵”、“∴”,这些东西在他漫长的神仙生涯里,简直闻所未闻。
老神仙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他凝神细看,试图从这些笔画中分析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或者尝试用堪舆风水之术去解读这些线条的走向与寓意。
“唔……此线横平竖直,中正平和,却又被另一条斜线从中斩断,破坏了气运的流转,此乃‘断头煞’之相。而这两个角……形状尖锐,遥遥相对,分明是‘尖角冲’的格局。此题……莫不是一道风水布局的破解之法?”土地爷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王小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代沟。
这已经不是代沟了,这他娘的是马里亚纳海沟!
“停!停!停!”王小虎赶紧叫停了土地爷的神棍式分析法,“爷爷,我亲爱的爷爷,您搞错了。这不是什么风水符箓,这叫几何,是数学!是科学!”
“科学?”土地爷愣了一下,这个词汇他依稀从现代人的香火意念中捕捉到过,但具体是什么,他却一知半解,“何为科学?”
“科学嘛……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新的‘道’!”王小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顿时来了精神,他叉着腰,开始了他对神仙的“科普”讲座。
“你们那套什么阴阳五行、天道法则,都过时了!我们科学,讲究的是逻辑、是数据、是证据!”他拿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x”,“看到没?这叫未知数!在科学的领域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被计算出来的!你们神仙能呼风唤雨,我们科学能人工降雨!你们有千里眼顺风耳,我们有卫星电话,别说千里了,万里之外都能视频聊天!”
土地爷被王小虎这一连串的歪理邪说冲击得有些发懵,他活了几百年,还是头一次被一个黄口小儿指着鼻子说自己“过时了”。
“一派胡言!”土地爷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夫乃天道敕封之正神,掌管一方水土气运,岂是你们凡人这些奇技淫巧所能比拟的?”
“哟,还不服气?”王小虎更来劲了,他翻开物理课本,指着上面牛顿的画像,得意洋洋地说道:“看见没?牛顿!我们‘科学界’的大神!他老人家发现的万有引力,管着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你一个土地爷,管得了天上的事吗?”
他又翻到化学那一页,指着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图:“还有这个,原子、分子!比你说的什么‘天地元气’可小多了,也厉害多了!我们用这玩意儿,‘轰’的一声就能把山给平了,你行吗?”
“你……你你……”土地爷被怼得哑口无言。
王小虎说的这些东西,什么“外有引力”、“原子”,他根本无法理解。
在他的神力感知中,维系世界运转的是法则之线和流淌的元气,哪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小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的神明权威,正在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一种名为“科学”的“唯物主义铁拳”无情地捶打。
“歪理!全都是歪理邪说!”土地爷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整个房间的地面都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王小虎眼珠子一转,一个鬼主意又冒了出来。
“光说不练假把式!”他一拍胸脯,大声提议道,“爷爷,咱俩打个赌!就赌你的‘法术’和我的‘科学’,哪个更厉害!”
“如何赌?”土地爷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即应战。
“简单!”王小虎指了指门外,“就赌谁能让我妈忘了检查我作业这件事!你用你的神仙法术,我用我的凡人科学,谁能搞定,谁就更牛!”
“好!一言为定!”土地爷觉得这个赌约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让一个凡人妇孺忘掉一件小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
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仙手段!
只见土地爷闭上双眼,掐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法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微弱的金色神光从他指尖弹出,悄无声息地穿墙而过,融入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王小虎母亲身上。
“好了。”土地爷缓缓睁开眼,脸上带着一丝稳操胜券的傲然,“老夫已对她施了一个小小的‘清心咒’,此咒能让她心平气和,不易为凡俗琐事烦忧。不出半刻钟,她便会将检查作业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王小虎,仿佛在说:小子,该你了,让我看看你的“科学”有多大能耐。
王小虎却一点也不慌,他看着土地爷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他没有拿出任何“科学仪器”,也没有念叨什么“科学公式”,只是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丹田之气,朝着窗外猛地一声大吼:
“妈——!隔壁张婶家三缺一,就等您去打麻将啦!听说今天王叔叔家的闺女带了香港的点心过来,去晚了可就没份儿啦!”
这一嗓子,嘹亮、清脆,充满了诱惑力。
院子里洗衣服的哗哗水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便是王小虎母亲急促的声音:“哎呀!真的假的?这老婆子,打麻将也不提前说一声!小虎,作业你自觉点写啊,妈出去一趟!”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院门响,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巷子口,其行动之果决,速度之迅猛,仿佛奔赴一个等待了千年的约定。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土地爷那半透明的身影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从错愕到震惊,再到茫然,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道“清心咒”确实生效了,王母的心绪的确变得平和了许多。
可这平和的心绪,在“三缺一”和“香港点心”的双重暴击之下,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的法术,是从根源上进行微调,润物细无声。
而王小虎的“科学”,则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进行了精准的、毁灭性的降维打击。
他输了。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神仙,在一场关乎“道”的尊严之战中,输给了一个小屁孩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谎言。
王小虎看着呆若木鸡的土地爷,得意地将作业本往桌子上一扔,双手叉腰,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怎么样,爷爷?”他凑到土地爷面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欠揍的语气说道,“我们凡人的‘道’,厉害吧?这叫‘人性心理学’,也是科学的一种哦!”
土地爷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几百年构筑的世界观,正在一块块地崩塌。
这个时代,这个小子,都充满了让他无法理解的“魔力”。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赖!”
说罢,身影一晃,化作点点光斑,愤然消失了。
王小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胜利的喜悦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成功地“战胜”了一个神仙,这成就感,可比解出一道几何题强太多了!
然而,这份喜悦仅仅持续了三秒钟。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那本摊开的暑假作业上。
几何题依旧是那道几何题,线条和符号依旧在无情地嘲笑着他。
王小虎的笑脸,垮了下来。
他赢了神仙,却没能赢过暑假作业。
这或许,就是凡人“科学”的代价吧。
少年抓耳挠腮地重新拿起笔,认命地开始了与“角A”和“角b”的殊死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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