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王小虎房里的灯还亮着。
他没有在学习,而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跨越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界限的艰难谈判。
谈判对象,是他脑子里那位自称土地爷的老头。
“爷,商量个事儿呗?”王小虎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戳着面前摊开的暑假作业,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在他眼里比土地庙里那本发黄的《功德簿》还要催眠。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莫学那城里人说话,拐弯抹角,虚头巴脑。”土地爷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听起来像是在打盹。
自从和王小虎达成“爷孙协议”后,他发现自己沉睡百年的神魂都活跃了不少,每天光是跟这小猴崽子斗嘴,就比听十场大戏还有趣。
王小虎立刻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爷,您老人家是神仙,对吧?”
“明知故问。”
“神仙是不是都法力无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是自然。一方水土,一草一木,阴晴雨顺,皆在吾掌中。”土地爷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自得。
“那……”王小虎搓了搓手,图穷匕见,“您看我这暑假作业,对您来说,是不是就跟看一眼咱村东头那棵老槐树上长了多少片叶子一样简单?您随便动动念头,这答案不就‘唰’地一下全出来了吗?这叫什么?这叫降维打击!”
他本以为这通高帽子加现代词汇的马屁能拍得老头舒舒服服,谁知脑海里却传来一声冷哼。
“胡闹!”土地爷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吾乃福德正神,司掌一方气运功德,非尔之书童!修学问道,乃凡人立身之本,需脚踏实地,勤学苦练,方能开启民智,明辨是非。岂可借神鬼之力,行此等投机取巧之徒径?荒唐!简直是荒唐!”
一番义正辞严的训斥,把王小虎说得一愣一愣的。
“爷,您别上纲上线的呀。”王小虎撇撇嘴,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腔调,“我这不是寻思着,您老人家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了,这也不算投机取巧,顶多算是……资源合理化配置。您是我的‘神仙爷爷’,您的神通就是我的‘家庭资源’,我利用家庭资源解决学习上的困难,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这套歪理邪说,把土地爷都给气乐了。
他活了几百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偷懒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理直气壮。
“你这小猴崽子,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歪理!全是歪理!”
“爷,这怎么是歪理呢?这叫辩证法!”王小虎振振有词,“您想想,科学的尽头是什么?是神学!我现在遇到的学习难题,就是我的科学瓶颈,我请求神学领域的专家——也就是您,给我一点小小的帮助,这完全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嘛!”
“……”土地爷一时间竟被这套“科学尽头是神学”的歪理给噎住了。
他发现跟这小子待久了,自己的神仙逻辑都快要被带跑偏了。
“好!好一个‘科学的尽头’!”土地爷怒极反笑,“既然你如此信奉‘科学’,那本神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神学’!”
话音刚落,王小虎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正
他的手完全不受控制,手腕以一种极其优雅又古老的姿势转动,那支一块钱买的圆珠笔,竟写出了一手龙飞凤凤舞、力透纸背的毛笔小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一行行工整的《千字文》赫然出现在数学试卷的函数图像旁边,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又透着一股诡异的和谐。
“卧槽!”王小虎吓得差点把笔扔了,“爷!爷!你干嘛呢?这是数学作业,不是书法课!”
“哼,你不是说科学有瓶颈吗?本神这是在帮你打通任督二脉,从根源上提升你的文化底蕴。先把《千字文》抄上一百遍,你的‘科学’自然就通了。”土地爷的声音里满是戏谑。
王小虎急了,他用左手死死按住不受控制的右手,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像是在跟自己进行一场激烈的摔跤比赛。
可那只右手力大无穷,依旧坚定不移地在英语作文的横线上挥洒着“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不带这么玩的!”王小虎又气又急,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猛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老旧的mp3和一副耳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在头上,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撕心裂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重金属摇滚乐瞬间灌满了他的耳朵,也仿佛在他脑海里掀起了一场音爆。
“啊啊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王小虎扯着嗓子,跟着那破锣般的音乐嚎叫起来,一边嚎还一边大声解释:“爷!科学研究表明!次声波和超声波可以对灵体造成物理性干扰!我这个虽然不是,但原理相通!这叫‘音波结界’!我正在对我自己的大脑进行物理隔绝,切断您的远程神力连接!”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着实把土地爷给整懵了。
他乃清净之神,平日里听的都是信众虔诚的祈祷,或是山间清脆的鸟鸣。
何曾领教过这等魔音灌耳的阵仗?
那狂乱的鼓点和刺耳的电吉他声,在他神魂中横冲直撞,搅得他一阵头晕目眩,神力运转都有些滞涩。
控制着王小虎右手的那股力道,果然松懈了半分。
“好小子!你……你这是什么靡靡之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土地爷气急败坏地叫道。
“斯文不能当饭吃,但作业不交,我明天就得被我妈斯文地请吃竹笋炒肉!”王小虎抓住机会,奋力夺回了右手的控制权,一把将笔拍在桌上,得意地晃着脑袋,“怎么样,爷?科学还是有用的吧?您的神学,在我的‘音波结界’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土地爷被这魔音吵得心烦意乱,心头火起。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冷哼一声,“本神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力学’!”
话音未落,王小虎面前那本摊开的暑假作业“呼”地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猛地向上飞起,悬浮在了半空中。
“我靠!”王小虎摘下耳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违反牛顿定律的一幕。
作业本在空中慢悠悠地翻着页,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爷,您这是干嘛?万有引力定律您都不遵守了?”
“哼,天条尚有变通,区区凡人定律,何足挂齿?”土地爷的声音听起来得意洋洋,“你不是要写作业吗?来,你跳起来写啊。”
王小虎气得直蹦高,他跳起来去抓,那作业本就轻飘飘地向上飞一截;
他搬来椅子站上去,作业本又灵巧地飘到另一个角落。
一人一本书,在小小的房间里上演了一场滑稽的追逐战。
王小虎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半空中的作业本,破口大骂:“老头儿!你不讲武德!有本事你下来!咱们单挑!”
“小猴崽子,你再骂一句试试?”土地爷也不甘示弱。
王小虎眼珠一转,非但不骂了,反而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幽幽地叹了口气。
“爷,您知道吗?您现在的行为,在科学上是有解释的。”
“哦?”土地爷来了兴趣,“你倒说说看,有什么解释?”
王小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爷,您看,我这本作业,它现在既在空中,又不被我所掌握。它就处于一种……一种‘已完成’和‘未完成’的叠加状态!对,就是叠加态!”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一位发现了新大陆的科学家:“根据二十世纪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提出的理论,这叫‘量子力学’!当一个事物处于微观不确定状态时,只有‘观测’才能让它‘坍缩’成一个确定的状态。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去‘观测’我这本作业——也就是只要老师明天不检查——我这本作业就永远处于‘既写完了又没写完’的奇妙状态!这就是,‘薛定谔的作业本’!”
“……”
脑海里,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土地爷彻底被这套闻所未闻的理论给干沉默了。
什么量子?
什么叠加?
什么薛定谔?
这些词汇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比最深奥的道家符文还要让他感到困惑。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那颗运转了几百年、古井无波的神仙脑袋,仿佛被这小子扔进了一颗名为“科学”的炸弹,炸得七荤八素,一片混沌。
“噗……”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
紧接着,是再也控制不住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薛定γwγ’的作业本!你这小猴崽子……真是……真是个活宝!哈哈哈哈!”
随着土地爷的笑声,那股控制着作业本的神力瞬间消散。
作业本“啪嗒”一声,轻飘飘地落回了王小虎的书桌上。
王小虎长出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场啼笑皆非的“爷孙斗法”,最终以神仙爷爷被现代歪理说得笑岔了气而告终。
“罢了,罢了。”土地爷笑够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作业,本神是断不会帮你写的。但念在你……给本神讲了这么一个有趣的‘薛定谔’故事,本神可以略施小术,让你今夜头脑清明,才思泉涌,过目不忘。至于能写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一落,王小虎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从头顶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原本因打闹而疲惫不堪的身体立刻充满了力量,混沌的脑袋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些原本看着就头疼的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似乎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嘿,这感情好啊!谢谢爷!”王小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抓起笔,感受着这“神力bUFF”的奇妙效果,嘴上却还不饶人,“不过爷,有言在先啊,您这叫‘神力加持’,可不算是我作弊,这是合理的‘学**辅助’!”
“滚蛋!再贫嘴,本神就把这法术收回来!”
“得嘞!”
王小-虎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兴奋地投入到了与暑假作业的伟大斗争中。
房间里,台灯的光晕温暖而明亮。
少年奋笔疾书的“沙沙”声,成为了这个夏夜最动听的乐章。
而在他的脑海深处,那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土地神,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笑,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孙子,心中默默念叨着那个新学来的词汇。
“薛定谔……的作业本?嘿,现在的娃娃……真有意思。”
这场由作业引发的“战争”,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但那份奇特而又温馨的“爷孙”情谊,却在这场充满科学与神学碰撞的胡闹中,悄然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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