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寒气像是能冻裂骨头。王栓子带着两个精瘦的汉子,像三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野猪洼军寨,一头扎进了北面莽茫的雪原。
林枫站在寨墙上,目送他们消失在山林深处,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收回目光,脸色凝重。
黑风坳。这个名字在刘扒皮的簿册上出现过,标记古怪,旁边还画了个潦草的妇人头像。王栓子说的寡妇,十有八九是真的。但那里靠近土匪活动区,风险极大。
“栓子哥他们…能行吗?”瘦猴缩在旁边,冻得直跺脚,声音发颤。
“不行也得行。”林枫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等着饿死吗?”
他转身下了寨墙,开始一天的忙碌。代理队副的名头虽然虚,但好歹有了发号施令的由头。他指挥着留守的人继续加固工事,清理积雪,甚至尝试修复几架损坏的弩机。他自己也挽起袖子,和兵士们一起扛木头、搬石块,冻得通红的双手很快就磨出了血泡。
没人偷懒。昨天那点微薄的“收获”和相对公平的分配,像是一针强心剂,让这些濒死的饿鬼眼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他们看着林枫,这个穿着前队正靴子、却和他们一样干着苦活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多了几分信服,少了几分疏离。
张茂带着采集队也早早出发了,朝着东边河谷方向,希望能找到更多可食用的植物根茎。
时间在寒冷和劳作中缓慢流逝。日头升到头顶,又渐渐西斜。寨子里气氛压抑,每个人都在默默等待,等待着外出队伍带回的消息,或者说,带回活下去的希望。
下午,张茂的队伍先回来了。收获依旧惨淡,只挖到了一些冻得硬邦邦、苦涩无比的芦苇根,还有几捆干枯的、不知名的野草,能吃的部分少得可怜。众人眼中刚燃起的那点光,又黯淡了下去。
林枫心里也是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指挥着将那些东西收好:“熬成糊,总能垫垫肚子。”
他抬头望了望北面阴沉的天色,眉头越皱越紧。王栓子他们,还没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心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开始擦黑,风雪似乎又有变大的迹象。寨墙上了望的兵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有人回来了!是栓子哥他们!”
林枫心猛地一提,快步冲上寨墙。
只见远处雪地里,蹒跚着跑来两个人影!只有两个!
等他们踉踉跄跄地跑近,看清来人,林枫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王栓子带去的两个弟兄中的一个,叫狗剩的,还有另一个叫铁蛋的。两人浑身是血,棉袄被撕烂了好几处,狗剩脸上有一道狰狞的血口子,深可见骨,铁蛋则拄着一根粗树枝,一条腿瘸得厉害,显然是死里逃生!
“队副!队副!”狗剩看到林枫,扑通一声跪倒在寨门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栓子哥…栓子哥他…”
“怎么回事?!说清楚!”林枫厉声喝问,一边让人赶紧开门放他们进来。
两人连滚带爬地进了寨子,瘫软在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惊魂未定。
“黑风坳…有…有土匪!”狗剩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好多土匪!把…把那个寡妇家围了!栓子哥让我们躲在外面…他自己摸进去看…被…被发现了!”
铁蛋瘸着腿,哭嚎着补充:“他们人太多了!栓子哥为了掩护我们跑…被…被他们抓走了!栓子哥让我们回来报信…说…说粮食有!但守得严!”
寨子里闻讯围过来的兵士们顿时一片哗然,脸上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惊恐取代。
“土匪?!黑风坳真有土匪?”
“栓子哥被抓了?完了…”
“粮食有也没用啊!谁敢去土匪窝里抢粮?”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
林枫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掐进了掌心。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王栓子生死未卜,粮食的消息得到了证实,却落入了土匪之手!
“都闭嘴!”林枫猛地一声暴喝,压住了众人的骚动。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他蹲下身,盯着狗剩和铁蛋:“看清楚了吗?有多少土匪?什么装备?领头的是谁?”
狗剩努力回忆着,声音依旧发抖:“大概…二三十人?有的拿刀,有的有弓…领头的像个头目,穿着皮袄,脸上有道疤…”
铁蛋补充道:“他们好像…不是在抢粮,像是在…守着她家?怪得很…”
守着她家?林枫心里一动。这不合常理。土匪抢粮抢钱抢女人,抢完就走,怎么会守着?
他想起刘扒皮簿册上那个古怪的标记和妇人头像…难道那寡妇和土匪有关系?或者…那根本就是个陷阱?
“队副…现在咋办啊?”张茂凑过来,脸色发白,“栓子还在他们手里…”
林枫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救人?凭寨子里这群饿得站不稳的兵,去冲击二三十个凶悍土匪?送死!放弃?王栓子必死无疑,刚凝聚起来的一点人心立刻散掉,他自己也威信扫地!
必须想个办法!一个既能救人,又能搞到粮食的办法!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或者…来阴的。
林枫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狗剩:“那个寡妇家,地形怎么样?你们看清楚没有?”
狗剩努力回忆:“在半山腰,独门独院,石头墙挺高…后面靠着山崖,前面就一条小路通上去…”
易守难攻。林枫心又沉了几分。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
“张茂!”
“在!”
“立刻清点人手,把还能拉得开弓、抡得动刀的弟兄都集合起来!有多少算多少!”
张茂一愣:“队副…您真要…”
“执行命令!”林枫不容置疑。
“是!”
林枫又看向瘦猴:“去,把我屋里那包东西拿来!”他指的是刘扒皮藏的那十几块碎银子。
瘦猴赶紧跑回去,很快抱着那个小皮袋回来。
林枫掂了掂袋子,银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这饿殍遍野的地方,银子远不如粮食有吸引力,但依旧是硬通货。
“狗剩,铁蛋,还能走吗?”林枫问。
两人挣扎着站起来:“能!”
“好!”林枫将钱袋塞给狗剩,目光扫过两人,“你俩带路,再挑两个机灵点的弟兄,立刻出发,去黑风坳最近的‘三岔口’镇!”
去镇上?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到了镇上,找最大的酒馆,把这银子花了!”林枫语出惊人,“买最好的酒,最肥的肉!然后,给我大声嚷嚷,敞开了吃喝!就说是…野猪洼军寨新来的王都头,剿匪有功,犒劳弟兄们!”
狗剩和铁蛋彻底懵了:“队副…这…这是为啥啊?栓子哥还…”
“照我说的做!”林枫眼神冰冷,“吃喝的时候,有意无意透露出去,就说王都头大军不日就要北上清剿黑风坳的匪患!听到没有?!”
两人虽然完全搞不懂,但看着林枫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重重点头:“听到了!”
“吃完喝完,立刻回来!路上机灵点!”林枫最后叮嘱。
两人揣好钱袋,又叫上两个相对完好的弟兄,忍着伤痛,再次消失在暮色中。
寨子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枫,完全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宝贵的银子去买酒肉?还虚张声势要剿匪?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张茂忍不住道:“队副,这…土匪要是信了,有了防备,或者干脆…撕票…”
“他们不会信。”林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痞气的弧度,“但他们一定会慌。”
他看向北面黑风坳的方向,眼神幽深:“土匪也是人,是人就会猜疑。他们守着那寡妇家,本身就很古怪。现在突然听到官兵要剿匪的风声,不管真假,他们都会乱阵脚。”
“一乱,就会有破绽。”林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一有破绽,我们就有机会。”
“可是…栓子哥他…”张茂还是担心。
“赌一把。”林枫眼神锐利,“赌他们暂时不敢动官兵的人,赌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小命和那点粮食!”
他不再解释,转身对集合起来的三十几个还能战的兵士道:“弟兄们,栓子是为了给大家找粮才陷进去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粮食就在眼前,不能让土匪占了!”
“但咱们人少,不能硬拼!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跟我出发!咱们不去黑风坳硬碰硬,咱们去他们回家的路上…等着他们!”
兵士们面面相觑,眼中既有恐惧,也有被激起的凶性。饿死是死,被土匪杀也是死,不如搏一把!
“听队副的!”
“干了!”
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响起,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林枫点点头,让张茂带人下去准备,自己则再次登上寨墙,望着北方彻底暗下来的天空,风雪更大了。
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完全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土匪的多疑和惜命,赌的是王栓子能多撑一会儿,赌的是他那虚张声势的计策能起效。
输了,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但在这绝境里,除了赌,还有什么路可走?
深夜,出去散播消息的狗剩四人回来了,一个个满身酒气,脸上带着饱餐后的油光,在饿得眼睛发绿的众人注视下,显得格外扎眼。
“队副…按您吩咐…办了…”狗剩打着酒嗝汇报,“酒馆里的人…都听到了…估计…很快就能传开…”
“好。”林枫点点头,没多问,“去休息。明天还有硬仗。”
这一夜,野猪洼军寨无人入睡。兵士们默默擦拭着简陋的武器,检查着弓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和恐惧。
林枫坐在破屋里,就着油灯,再次翻看那本簿册,手指摩挲着“黑风坳”那几个字和古怪的符号,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窗外,风雪呼啸,仿佛鬼哭狼嚎。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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