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惨白,透过破门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条冰冷的光带。外面的喧嚣早已平息,只剩下风卷着残雪,在死寂的寨子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瘦猴蜷在角落里,眼皮肿着,显然一夜没敢真睡熟。听到林枫起身的动静,他猛地一哆嗦,惊恐地望过来。
林枫没理他,自顾自走到门边,再次推开一条缝。
寨子里空旷得吓人。几个面黄肌瘦的兵士缩着脖子,抱着破旧的兵器,在寒风中机械地巡逻,眼神麻木,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刘队正那间窝棚的方向,安静得诡异,门板上似乎新贴了张符纸,在风中飘摇。
“伙…伙长…”瘦猴的声音带着颤,“外面…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林枫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眼神却冷得吓人,“刘队正自己喝多了摔死,关旁人屁事。”
他关上门,回到板床坐下,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饥饿感再次蛮横地压倒了其他所有情绪。
“吃的。”林枫朝瘦猴伸出手。
瘦猴连忙从角落的破瓦罐里掏出藏着的最后小半块硬饼,小心翼翼递过来。
林枫掰了一小半扔给他,自己拿着那大半块,就着昨晚剩的凉水,一点点费力地啃着。饼子硬得像石头,刮得嗓子生疼,但他嚼得异常用力,仿佛在咀嚼某种决心。
必须尽快搞到更多吃的。刘扒皮死了,他屋里那些粮食…王禀会怎么处理?
正想着,破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林枫和瘦猴同时一僵,对视一眼。
“谁?”林枫沉声问,手悄悄摸向枕下的铁钎。
“林伙长?都头请您过去一趟。”门外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兵士声音,语气还算客气。
林枫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瘦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藏好东西,然后整理了一下那件破烂号衣,拉开破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生的年轻兵士,穿着还算整齐的号衣,对他抱了抱拳:“林伙长,都头有请。”
林枫点点头,没多话,跟着他走出破屋。
寒风立刻灌了他一脖子,冻得他一个激灵。寨子里的气氛依旧压抑,但似乎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暗流。路过的一些兵士,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敬畏,有好奇,也有深深的忌惮。
刘扒皮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各有猜测,但没人敢说破。一夜之间,林枫这个往日不起眼的伙长,在众人眼中已变得神秘而危险。
来到王禀的军帐外,守门的兵士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但还是通禀后让他进去了。
帐内,炭火比昨日旺了些,暖和不少。王禀坐在案后,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糊糊,正拿着一个木勺慢慢搅动着,脸色看不出喜怒。旁边站着两个亲随,按着腰刀,眼神锐利。
案下旁边,还跪着两个人——正是王二和李癞子!两人抖得跟筛糠似的,脸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林枫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抱拳行礼:“属下林枫,参见都头!”
王禀没立刻抬头,只是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糊糊送进嘴里,嚼了几下,才抬眼看向林枫,目光深沉。
“林枫,来了。”他放下勺子,用布擦了擦嘴,“刘队正的事,听说了吧?”
“回都头,早上听弟兄们议论,说刘队正昨夜不幸失足…”林枫垂下眼,语气“沉痛”。
“哼,失足…”王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人,“你们两个,再说一遍,昨夜怎么回事?”
王二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道:“回…回都头…昨夜队正心情不好,喝…喝多了点…非要去茅房…路滑…就…就摔下去了…小的们没拉住…小的们罪该万死!”说着就砰砰磕头。
李癞子也跟着磕头如捣蒜。
王禀没理会他们,目光又转向林枫:“林枫,你觉得呢?”
林枫心里骂了句老狐狸,面上却更加“诚恳”:“都头明鉴。刘队正为国操劳,不幸遭此意外,属下…属下也深感悲痛。还望都头节哀,保重身体。”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噼啪声和王二李癞子压抑的抽泣声。
王禀盯着林枫看了半晌,突然道:“刘三死了,他这队正的缺,总得有人顶上来。”
林枫心猛地一跳,垂着头没接话。
王禀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寨子里,能用的老人不多了。你昨日献粮,可见忠心。今早又有弟兄说,你平日还算稳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资历尚浅,恐难服众啊。”
林枫立刻躬身:“都头说的是。属下年轻识浅,只求在都头麾下尽心办事,不敢有非分之想。”
“嗯。”王禀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语气缓和了些,“队正一职,干系重大,需得谨慎。暂且由本都头兼着。你…”
他目光扫过林枫破烂的号衣和冻得发青的脸:“你先代理队副一职,协助整饬本队军务,安抚士卒。若做得好,日后自有计较。”
代理队副?
林枫心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这王禀,既用他,又防他。给个虚名,稳住他和他可能代表的“人心”,又不给实权。高明。
但他面上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单膝跪地:“谢都头提拔!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都头厚望!”
“起来吧。”王禀摆摆手,似乎有些疲惫,“刘三原先管的那些破烂营生,你也先接手清点一下。尤其是…粮秣簿册,务必理清,报与我知。”
粮秣簿册!
林枫心中雪亮!这才是重点!王禀想知道刘扒皮到底贪墨了多少,还剩多少!让他去清点,既是试探,也是利用!
“属下遵命!”林枫毫不犹豫应下。
“嗯。”王禀点点头,似乎才想起地上还跪着两人,厌恶地挥挥手,“至于你们两个,护卫主官不力,各领二十军棍,贬为苦役!滚出去!”
王二和李癞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临走前偷偷瞥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林枫只当没看见。
“你也去吧。好好做事。”王禀端起碗,继续喝他的糊糊,下了逐客令。
“属下告退!”林枫行礼,退出了军帐。
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又湿了一层。
代理队副…清点粮册…王禀这老狐狸,甩过来一个烫手山芋,却又是一步不得不走的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不管怎样,他总算往前挪了一小步,拿到了接触粮食的机会!
他没有立刻回破屋,而是按照王禀的吩咐,径直朝着刘扒皮那间如今空了的窝棚走去。
窝棚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王禀的亲随兵士,见他来了,抱拳道:“林队副,都头吩咐了,您清点所需,可随时找卑职。”
林枫点点头,推开那扇熟悉的破门。
屋里比那晚更乱了,显然被搜查过。那几袋杂粮和木箱子还摆在角落,但锁都被撬开了。林枫走过去,打开箱子看了看——面粉少了一小半,那串铜钱不见了,猪蹄和咸菜也没了。只剩下那几袋杂粮和半坛油,似乎没动。
他心中冷笑,王禀手脚也不干净。
他假装仔细清点,目光却在搜寻别的——刘扒皮的私人东西。终于在板床下一堆破烂里,翻出了一本裹了油布、脏兮兮的簿册。
粮秣簿册!
他心跳加速,表面不动声色地翻开。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历次领取和发放的粮草数目,漏洞百出,贪墨的痕迹显而易见。但在最后几页,他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简略地名,不像是在记录粮草。
他不动声色地将簿册揣入怀中,又仔细翻找了一遍,在床板缝隙里,居然又摸出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皮口袋,打开一看,竟是十几块碎银子!
发财了!林枫强压住激动,迅速将银子藏好。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床边那双半旧的、靴筒里还塞着干草的牛皮靴子上。刘扒皮的靴子。
他想了想,脱下自己那双露着脚趾、冻得僵硬的破草鞋,换上了这双靴子。大小略有些松,但厚实暖和多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对门口的亲随道:“清点完了,劳烦兄弟锁门吧。我这就去禀报都头。”
亲随点点头,重新挂上锁。
林枫穿着新靴子,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往回走。靴子很暖和,怀里的银子和簿册很沉。
路过几个兵士时,他们看到他脚上的靴子,眼神都变了变,下意识地避让开,恭敬地叫了声:“林队副。”
林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明白——在这吃人的地方,一双队长的靴子,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回到破屋,瘦猴看到他脚上的新靴子,眼睛都直了:“伙…队副…您这…”
“刘扒皮用不上了。”林枫淡淡说了一句,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袋碎银子和簿册。
瘦猴看到银子,呼吸都停止了,眼睛瞪得溜圆。
林枫没理他,快速翻看那本簿册,重点看那些奇怪的符号和地名。结合原主的一些模糊记忆,他渐渐看出点门道——这似乎是刘扒皮私下记录的一些走私勾当和藏匿点!可能涉及附近土匪甚至…金人!
这老小子,胆子比想象的还大!
林枫心中凛然,迅速将簿册和银子重新藏好,叮嘱瘦猴:“今天看到的事,烂肚子里!敢漏出去半个字,老子先宰了你!”
瘦猴吓得猛点头,看着林枫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恐惧。
林枫穿上刘扒皮的靴子,在狭小的破屋里来回踱了两步。靴底敲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代理队副…一双靴子…一本要命的簿册…还有十几块碎银。
这就是他新的起点。
危险,却也充满了机会。
他望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眼神幽深。
刘扒皮,你的靴子,我穿上了。你的路,我也得接着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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