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黑子的尸体被白布缓缓覆盖，那曾经专注地剔除杂质、稳定提纯出最纯净原料的双手，此刻焦黑卷曲，再无生机。另外两名重伤的学徒在痛苦呻吟中被紧急抬去救治，生死未卜。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李默站在废墟前，身影挺拔如松，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没有再看孙二那张涕泪横流、充满恐惧和悔恨的脸，只是对韩震挥了挥手。韩震会意，像拖死狗一样将彻底瘫软的孙二拖了下去，等待他的将是冷酷无情的审讯。
“所有人听着！”李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工匠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赵师傅和两位兄弟的血，不会白流！从今日起，别院规矩再加三条：一、所有工序，双人复核，签字画押，错则同罚！二、设立监察组，由王铁锤暂领，随时抽检任何环节！三、凡有外人接触、威逼利诱尔等及其家小者，立即上报！报者有功，隐瞒者同罪！我李默在此立誓，必揪出幕后真凶，以告慰逝者在天之灵！若违此誓，犹如此柱！”
说罢，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狠狠劈在身旁一根烧得半焦的木柱上！木屑纷飞，剑痕深深刻入木中！
工匠们被李默的决绝和杀气所震慑，原本的恐慌和悲伤，渐渐被一种同仇敌忾的愤怒所取代。王铁锤第一个红着眼睛吼道：“俺听侯爷的！揪出真凶，给黑子报仇！”
“报仇！报仇！”越来越多的工匠跟着低吼起来，眼中燃起怒火。
韩震的审讯手段远非孙二这种小人物所能承受。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拿到了详细的口供。
书房内，韩震禀报：“侯爷，孙二招了。指使他的是东宫一个姓钱的采办管事，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五百两银子，并派人接走他老娘‘享福’。那包金属粉末也是对方提供的，只说掺入硫磺中能让侯爷‘难受’，并未言明会爆炸杀人。对方还以他老娘性命相胁。”
“采办管事？”李默冷笑，“不过是推出来的替死鬼。可能找到此人？”
“孙二只知相貌和姓氏，并不知具体住处。但既是东宫采办，必有记录可查。只是……”韩震面露难色，“东宫之人，我们无法直接缉拿。”
“无妨。有此口供，足矣。”李默眼中寒光闪烁，“将口供誊抄一份，原件妥善保管。福伯，以我的名义，草拟一份状纸，连同孙二画押的口供副本，直接递往大理寺！告东宫采办钱某，威逼利诱，投毒破坏，致人死伤！请大理寺依律捉拿审问！”
他不再通过裴文正迂回，而是要直接告上大理寺！虽然明知难以撼动太子根基，但此举意在将事情彻底闹大，将太子的狠毒手段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逼皇帝和朝野做出选择！
安排完这一切，李默屏退左右，再次取出那支沉重的金簪和父亲的密信。赵黑子的死，更让他坚定了查清父仇、铲除奸佞的决心。幽州崔氏……这是目前最明确的线索。
他铺开一张巨大的舆地图，目光锁定在北疆重镇——幽州。父亲密信中提到的“幽州崔”，必然与军械、粮草有关。结合韩震之前提供的名字：督粮道崔勉、督军械库崔焕、参军崔瑾。
他的手指在“幽州”二字上重重一点。无论有多难，他必须派人去幽州！暗中查访这三个“崔”，查探他们与当年父亲军械案、粮道案的关联！
但派谁去？此人需绝对忠诚，胆大心细，善于打探，且最好有军中背景，能融入北地环境而不引人怀疑。韩震？他需负责府中护卫，且目标明显。福伯年事已高……李默脑中飞速过滤着可用之人。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韩震的声音：“侯爷，赵黑子的大哥赵大山，从老家赶来了，想求见侯爷。”
赵黑子还有兄长？李默立刻道：“快请。”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满脸风霜之色的汉子走了进来，虽穿着粗布衣裳，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腰间挎着一把旧的腰刀，一看便是常年走南闯北、经历过风浪之人。他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硬气：“草民赵大山，谢侯爷厚葬舍弟，厚待家眷！草民愿卖身侯府为奴，只求侯爷给草民一个机会，手刃仇人，为舍弟报仇雪恨！”
李默连忙扶起他：“赵壮士请起！黑子师傅因我之事遭难，此仇我李默必报！壮士可是行伍出身？”
赵大山起身，抱拳道：“回侯爷，草民曾在幽州边军效力十年，因伤退役，后来往于塞外与中原行商，对北地风土人情还算熟悉。”
幽州边军！行商！李默眼睛猛地一亮！这简直是上天送来的最佳人选！
“赵壮士，报仇并非只有手刃仇人一途。”李默沉声道，“黑子师傅之死，根源在于朝中奸佞。我需要一位信得过、且熟悉幽州情况的人，去为我查一桩旧案，一桩可能与我父亲当年战败殉国有关的案子！此事凶险异常，九死一生，你可愿意？”
赵大山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再次跪倒，以头抢地：“侯爷！若能查清国公爷冤情，顺带为舍弟报仇，赵大山这条命，便是侯爷的！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好！”李默重重点头，将他扶起，“你且稍作休息，明日一早，我与你细说。”他心中激动，没想到突破口竟以这种方式出现。
当夜，李默书房灯火彻夜未熄。他详细写下了父亲密信中关于“幽州崔”、“粮道”、“军械”的线索，以及韩震提供的三个名字，并画出了幽州大概的势力分布和需要注意的关节。他还准备了足够的银票和几件防身的小巧器械。
次日清晨，他将一个厚厚的油布包裹和一叠银票交给赵大山：“此行凶险，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信息能查则查，不能查则速退。这些银票用作打点和应急。记住，你的命，比任何情报都重要！每隔半月，设法递消息回京，到悦来客栈找王掌柜，他是我们的人。”
赵大山将东西贴身藏好，重重一抱拳：“侯爷保重！大山去了！”说罢，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默握紧了拳头。幽州之行，将是揭开父亲冤案的第一步！也是他反击的重要一环！
而与此同时，他递往大理寺的状纸，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块巨石，即将在朝堂掀起新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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