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苒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死死盯着千面手中的玉瓶，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快点！”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千面立刻将玉瓶倾斜，一缕近乎透明的轻烟袅袅升起，那异香顿时变得浓郁起来。
施苒立刻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不敢怠慢，立刻将意念集中在腕间。红丝感受到她的急切和那奇异的香气，立刻变得活跃，微微扬起。
“圈住它……约束它……”施苒在心中拼命默念，试图将自己的意图传递给那充满凶性的异物。
红丝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就在施苒快要绝望时，它终于动了！数根极细的红线再次探出，却没有攻击，而是如同灵活的触手般，围绕着那缕轻烟快速舞动，划出一个无形的牢笼！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要扩散开来的“蜃楼香”轻烟，竟然真的被约束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如同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罩住，翻滚涌动，却无法逸散！而施苒和千面所在的位置，香气果然淡了许多，只是偶尔有一丝逸散进来，带来轻微的眩晕感。
“成功了！”千面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和难以置信，他深深看了施苒一眼，“姐姐，你可真是个宝藏。”
他不再多言，双手快速掐诀，引导着那被约束的蜃楼香，将其化为一片极淡的、扭曲光线的区域，笼罩住两人。
“收敛所有气息，跟我走，脚步放轻！”千面低声道。
两人如同裹在一片扭曲的薄纱中，小心翼翼地向侧前方移动。
没过多久，一队穿着银灰色制式劲装、面带遮住口鼻金属护具的修士，便从他们左侧约二十丈远处无声无息地走过。这些人行动间配合默契，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周围，手中的罗盘状法器散发着微光。
他们似乎对近在咫尺的施苒二人毫无察觉，只有为首一人微微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他们这个方向，罗盘上的指针轻微晃动了一下，但最终被迷雾和林中固有的杂乱能量场干扰，未能锁定。他皱了皱眉，打了个手势，队伍继续向前推进，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直到那队人的气息彻底远去，千面才松了口气，打了个响指。那被红丝约束的蜃楼香瞬间失去了凝聚力，骤然扩散开来，但很快被迷雾稀释消散。
红丝也咻地一声缩回施苒腕间，似乎有些疲惫，温度降低了许多。
施苒几乎虚脱，后背紧贴着一棵冰冷的树干，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细汗。连续两次在极限情况下催动红丝，对她的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千面看着她，眼神复杂，片刻后，忽然笑道：“看来我的雇主真是找对人了。姐姐，你这‘麻烦’，用好了，可是了不得的利器。”
施苒没有力气反驳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利器？更像是随时会反噬其主的魔物。
休息了片刻，千面道：“不能再耽搁了，得加快速度。净尘司的人出现，说明外面的封锁比想象更严。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第一个临时落脚点，那里的迷雾有特殊的规律，相对安全一些。”
他再次在前引路，速度明显加快。
施苒强打精神，跟上他的脚步。心中的疑虑却如同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千面对迷雾林的了解程度远超常人，手段诡异，身上还有蜃楼香这种偏门的东西。他的雇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救她，真的只是为了帮她和师尊？还是另有所图？
尤其是，他似乎对红丝的能力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和……了解。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迷雾林。这里的夜晚并非纯粹的漆黑，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幽绿磷光和扭曲阴影的昏昧。雾气在夜间似乎变得更加活跃，缓慢地翻滚、蠕动，仿佛拥有了生命，不时凝聚成各种诡异短暂的形状，又悄然散去。
千面口中的“临时落脚点”，是一处巨大的、半埋入地下的腐朽树洞。树洞内部空间出乎意料地宽敞，但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陈腐木质和某种菌类的腥甜气味。洞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苔藓，提供了唯一的光源，映得两人脸上光影摇曳，如同鬼魅。
树洞入口被千面用几块奇特的、刻着符文的兽骨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遮蔽阵法，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气息和声音，但身处其中，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外面迷雾中传来的、比白日更加清晰和猖獗的诡异声响：拖拽重物的摩擦声、令人牙酸的啃噬声、以及某种低沉而富有节律的、仿佛巨大心脏跳动的搏动声。
施苒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她不敢真正入睡。腕间的红丝安静得出奇，之前的活跃和滚烫完全褪去，变得冰凉，如同一条死去的细蛇缠绕在那里，这反常的安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千面坐在对面，姿态依旧闲适，正拿着一块丝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苍白修长的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看不见的污秽。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在幽蓝苔光下，更显得深不见底。
“姐姐似乎有很多疑问？”千面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回音。
施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千面轻笑一声，也不在意，继续道：“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至少，在到达下一个‘节点’之前，我们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偶尔传来的‘夜籁’。”他话语刚落，外面就传来一声极其凄厉尖锐的惨叫，旋即又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施苒的胃部一阵抽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脱力和紧绷而有些沙哑：“你的雇主，到底是谁？”
“一个……神秘人。”千面回答得滴水不漏，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施苒的手腕上，即使被袖子遮盖，他的视线也仿佛能穿透布料，“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对你，以及你身上这‘小东西’非常感兴趣的神秘人。”
果然！施苒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要这红丝？”
“想要？或许吧。但更可能是想‘研究’。”千面歪了歪头，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事物，“毕竟，如此奇特、强大且具有成长性的共生体，可是极为罕见的。尤其是，它似乎还融合了……一些别的特质。”他的话语意味深长。
“共生体？”施苒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唔，一个比较贴切的称呼。它依附于你，以你的灵力和情绪为食，同时也反馈给你力量，保护你的性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目前看来，它的‘胃口’和‘脾气’似乎都不小。”千面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让施苒通体生寒。
她回想起红丝吞噬怨灵、抽打怪蛇、约束蜃楼香的一幕幕，那种狂暴的欢愉和嗜血的欲望，每一次都试图将她的意识拖入深渊。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来自哪里？”施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就涉及到一些古老的、甚至被刻意遗忘的秘辛了。”千面放下丝绢，双手交叉置于膝上，“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据我所知，红丝绕是蛊毒，是制约，也是生机”
“生机？”施苒愈发困惑。
“打开某种真相，穿越死生世界的生机。”千面的眼神变得幽深，“雇主相信，只有彻底了解它，才能阻止更坏的事情发生。所以，你看，我们的目标暂时是一致的。我带你去见雇主，你得到救师尊的方法，而雇主……得到他想要的研究样本和信息。”
这个说法似乎合情合理，但施苒心中的疑虑丝毫未减。千面太过神秘，雇主的目的也绝非“研究”那么简单。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千面本人对这红丝的了解和兴趣，恐怕并不比他那神秘的雇主少。
“你为什么对迷雾林这么熟悉？”施苒换了个问题，“还有蜃楼香那种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
千面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玩味的狡黠：“姐姐问题真多。我嘛，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引路人罢了。至于熟悉这里……每个人总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和小门路，不是吗？就像姐姐你，不也有些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的手腕。
施苒哑口无言。她知道从千面这里恐怕问不出更多关于他自身的确切信息了。
谈话暂时陷入沉默。树洞外的诡异声响似乎遥远了一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感却越发强烈。蓝光苔藓明暗不定地闪烁着。
突然，施苒腕间冰凉的红丝毫无征兆地悸动了一下！非常轻微，如同心脏骤停后的第一次微弱的搏动。
几乎同时，千面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望向树洞外的某个方向。
“怎么了？”施苒立刻警惕起来，压抑着对红丝异动的恐惧。
千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耳倾听，他那过于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极其凝重的神色，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
“不对……”他低声自语，“这个频率……这个感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是什么？”施苒追问道，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腕间的红丝又悸动了一次，这一次更加清晰，甚至带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感，仿佛被什么东西从极遥远的地方召唤、共鸣。
千面缓缓转过头，看向施苒，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混合着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狂热？
“姐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感觉？尤其是……来自你的‘宝贝儿’？”
施苒心中巨震，他居然能察觉到红丝如此细微的异动？她强作镇定：“没有。它很安静。”
千面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毫无温度：“是吗？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但他显然不信。
他站起身，走到树洞入口，透过骨阵的缝隙向外望去，浓雾翻滚，幽深不知几许。
“看来，我们的行程要稍微改变一下了。”千面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懒洋洋，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前往下一个安全节点，但现在，我发现了一个或许更近、也更有趣的‘路标’。”
“什么意思？”施苒也站起身，心中警铃大作。
“意思就是，我们可能不需要绕那么远的路了。”千面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兴奋笑容，“这林子里的某些‘存在’似乎被惊动了，或者说……被吸引醒了。它们活动的轨迹，恰好为我们指明了一条捷径。当然，风险也会更大。”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施苒的手腕：“而你的红丝，似乎对那条‘捷径’的方向……很有感觉？”
这不是询问，而是近乎肯定的试探。
施苒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改变路线？因为红丝的异动？这太诡异了！千面到底感知到了什么？这真的是巧合，还是他早就计划好的？那条所谓的“捷径”，究竟是生路，还是通往另一个陷阱的入口？
她感觉自己像一颗棋子，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深渊。而腕间那冰冷悸动的红丝，既是她的依仗，也可能是将她推向毁灭的诅咒。
“我拒绝。”施苒斩钉截铁地说，“按照原计划走。”
千面叹了口气，摊摊手：“恐怕不行哦，姐姐。原计划的路线上，刚刚路过了一队‘净尘司’的精英巡逻队，现在折返，等于自投罗网。而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前往那个‘捷径’入口，反而是最快脱离他们搜索范围的方法。”
他逼近一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没有选择了。要么，在这里等到天亮，被净尘司发现；要么，跟我走，赌一把那条‘捷径’。相信我，我对活着带你见到雇主的兴趣，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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