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自那扭曲扩大的虚空裂缝中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连月光都仿佛被冻结、吞噬。
原本狂躁不安的虚空魇兽此刻竟瑟缩着向后退了半步，发出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血色的巨瞳死死盯着裂缝深处，那是一种面对天敌般的本能恐惧。
魏无羡后背紧贴着蓝忘机，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和紧绷的肌肉，显然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消耗极大。
他自己体内也是气血翻涌，阴虎符仿品爆碎的反噬和硬抗魇兽一击的震荡并不好受。
但此刻，两人都无暇调息。
“蓝湛，”魏无羡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裂缝后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这感觉…比乱葬岗深处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他握紧了陈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并非恐惧，而是面对未知巨大威胁时全身心的警惕。
蓝忘机目光如电，飞速扫过那不断扭曲、边缘闪烁着不祥血丝和黑芒的裂缝，以及裂缝前那头明显陷入恐惧和犹豫的魇兽。
他脑中急速翻阅着云深不知处浩如烟海的典籍记载，试图寻找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
“虚空裂缝连通各界，彼端可能是无尽虚空，也可能是…其他界域。”他声音沉稳，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此气息阴寒死寂，带有极古之意…疑似古籍中提及的‘古魔界’或‘幽冥边陲’。”
“古魔界？”魏无羡倒抽一口凉气，“那种传说中的地方真的存在？不是说上古时期就被封绝了吗？”
他想起一些野史杂谈中关于古魔的只言片语，无不形容其恐怖诡异，以生灵精气魂魄为食，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本应如此。”蓝忘机眼神锐利地盯住那裂缝边缘不断试图蔓延、却又被某种残留力量（或许是他刚才的封印残余，或许是此界天地法则的自愈）艰难阻挡的血色纹路。
“那罗盘邪异，以魇兽之力、灵芝精气、施术者血肉魂魄为祭，强行冲击界壁，恐是打开了一道极细微的临时缝隙。但…”
他语气沉了下去，“若缝隙彼端真有古魔存在，即便只是一丝气息渗透，或一只最低等的魔物穿过，对此界而言皆是浩劫。”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裂缝深处，死寂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极其干枯、细长、覆盖着暗沉鳞片，指尖锋利如刀的爪子，缓缓地、试探性地从裂缝边缘伸了出来，抓住了此界的空间壁垒！
那爪子只是轻轻一搭，其所触及的岩石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如同被抽干了亿万年岁月，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虚空魇兽发出一声惊恐的咆哮，猛地向后跃开一大段距离，摆出防御姿态，却不敢再上前。
魏无羡头皮发麻：“…它要过来了！”
绝不能让它过来！这是两人心中同时升起的念头！
“加固封印！趁它还未完全穿越！”蓝忘机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地再次强提灵力，避尘剑嗡鸣，湛蓝光华虽然不如之前鼎盛，却依旧纯粹凛冽！
他双手结印速度更快，更多的蓝色符文如同飞鸟般涌向裂缝，试图将那细微的缝隙重新封堵、弥合！
然而，那古魔的爪子只是轻轻一划，那些蕴含着强大净化封印之力的蓝色符文竟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裂缝甚至又扩大了一丝！
“不行！”蓝忘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法术被强行破反噬不轻，“它的力量层级…克制灵气！”
“灵力不行，那就试试别的！”魏无羡眼神一厉，猛地将陈情横在唇边！
这一次，笛声不再是乱魄抄，也不是操控凶尸的调子，而是变得极其尖锐、高亢、扭曲，充满了怨毒、诅咒、死寂与毁灭的意味！
这是他结合鬼道精髓与阴虎符之力悟出的、极少动用的音杀之术，专门攻击神魂本源，甚至能引动空间阴煞乱流！
无形的音波如同最锋利的毒针，精准地刺向那只古魔爪子以及裂缝后的存在！
“吱——！！！”
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世间任何生物能发出的嘶鸣猛地从裂缝后传来！
那只爪子像是被烫到一般剧烈抽搐了一下，猛地缩回了一小截！
魏无羡的音攻显然对它造成了有效的干扰和伤害！
有效！魏无羡精神一振，笛声更加急促狠戾！
但那古魔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裂缝后传来愤怒的咆哮，更多的死寂气息喷涌而出，那只爪子再次伸出，并且又一只同样的爪子试图挤出来！
两只爪子扒住裂缝边缘，疯狂撕扯，想要将缝隙扩大！
魏无羡的音攻虽然能伤它，却似乎不足以将其逼退或彻底阻止！
“蓝湛！它怕这个！但一个人不够力！”魏无羡笛声不停，急促道，“帮我！”
蓝忘机瞬间明了！
他不再试图用灵力封印，而是身形一闪，来到魏无羡身后，掌心贴在他后心精纯浑厚的灵力并非用于攻击，而是毫无保留地涌入魏无羡体内，助他支撑这极其消耗心神和力量的音杀之术！
同时，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凌空划出一道道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攻击，而是不断加固在魏无羡周身，帮他稳定心神，抵御那古魔死寂气息的反噬和笛声本身带来的负面影响！
得此强援，魏无羡压力骤减，精神大振！
笛声威力陡然倍增！
尖锐扭曲的音波几乎化为实质，空气中泛起一圈圈黑色的涟漪，不断冲击着裂缝和那两只古魔之爪！
“吱嗷——！”古魔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鸣，爪子上的鳞片在音波冲击下纷纷炸裂，流出暗沉粘稠的诡异液体。
那液体滴落在地，立刻将岩石腐蚀出深坑，散发出恶臭！
它撕扯裂缝的动作明显变得迟滞和艰难！
然而，这古魔显然也极其强悍顽固，即便受伤，依旧不肯放弃，死死扒住裂缝，与两人陷入了艰难的拉锯战！
裂缝在一缩一胀间剧烈波动，险象环生！
就在这紧张关头，那头一直被忽略的虚空魇兽，血瞳闪烁，似乎权衡利弊。
它既恐惧裂缝后的古魔，又垂涎那株因为方才爆发而霞光黯淡、气息内敛的月髓灵芝。
此刻见魏无羡和蓝忘机全力对付古魔，无暇他顾，它贪婪之心再起，竟悄无声息地再次靠近灵芝，巨大的爪子缓缓探出！
“啧！这畜生！”魏无羡眼角余光瞥见，气得骂了一声，笛声却不敢有丝毫停顿或减弱对付古魔的压力。
蓝忘机也察觉魇兽动作，眉头紧锁。
此刻他们两人全力输出，根本无法分心应对第三方的威胁！
就在魇兽的爪子即将触及月髓灵芝的瞬间！
那株沉寂的灵芝仿佛感应到危机，残余的霞光猛地一闪！
同时，因为它与魏无羡距离极近，方才又共同抵御过魇兽攻击，气息有瞬间交融，这濒危下的自救本能，竟让它化作一道流光，猛地钻入了魏无羡因吹笛而微微敞开的衣襟之中，贴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呃！”魏无羡只觉心口一凉，一股精纯却冰寒至极的太阴月华之力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激得他一个哆嗦，笛声都差点走调！
那魇兽一爪捞空，愣了一下，随即暴怒！
它认定的宝物竟然被那个小虫子拿走了！血瞳瞬间锁定魏无羡，咆哮着就要扑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古魔扒缝，侧有魇兽扑来！
魏无羡和蓝忘机瞬间陷入绝杀之局！
“操！”魏无羡忍不住爆了粗口，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破局之法，但无论哪种似乎都风险极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蓝忘机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决绝！
他贴在魏无羡后心输送灵力的手并未撤回，但另一只画符的手却骤然改变方向，并指如刀，猛地划破自己另一只手腕！
鲜血瞬间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在他精准的控制下，于空中划出一个极其复杂、古老、散发着神圣威严气息的血色符文！
那符文出现的瞬间，连那裂缝后的古魔动作都为之一滞，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令它厌恶又忌惮的气息！
“以我之血，唤尔祖灵！云深不知处蓝氏后人蓝忘机，恭请‘卷云纹’降魔！”蓝忘机声音清冷肃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那血色符文骤然亮起，化作一道流光，并非射向古魔或魇兽，而是猛地没入了蓝忘机自己的眉心！
“蓝湛！你干什么？！”魏无羡大惊失色，他能感觉到蓝忘机体内的灵力瞬间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燃烧、暴涨！
气息变得无比浩瀚古老，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辉，额间甚至隐隐浮现出一道与他平时抹额上的卷云纹相似、却更加复杂古老的亮银色纹路！
这是蓝氏一族秘传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的禁术！
以自身精血和部分寿元为祭，短暂唤醒血脉中传承的古老力量，获得远超自身境界的实力！
但后遗症极其严重！
蓝忘机没有回答，或者说已无暇回答。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银色！
他松开贴在魏无羡后心的手——此刻魏无羡得月髓灵芝寒意刺激，反而精神一振，笛声更加凌厉，暂时独自扛住古魔的压力——然后并指如剑，对着那扑来的虚空魇兽凌空一点！
“禁！”
言出法随！
一个巨大的、由银色光纹构成的“禁”字凭空出现，如同山岳般狠狠压在那虚空魇兽身上！
魇兽发出一声惊恐的悲鸣，庞大的身躯竟被硬生生定在半空，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锁链层层捆缚！
一击制住魇兽，蓝忘机毫不停歇，银色眸光转向那空间裂缝。
他双手虚抱，一个更加复杂巨大的银色光阵在他身前瞬间成型，阵中无数细小的卷云纹流转，散发出浩瀚、正大、封印一切的气息！
“封绝！”
他猛地将光阵推出！
银色光阵如同天罗地网，罩向那裂缝和两只古魔之爪！
“吱——！！！”裂缝后的古魔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尖锐无比的嘶鸣，两只爪子疯狂挣扎，死寂气息喷涌，试图抵抗那银色光阵！
光阵与死寂黑气猛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相互侵蚀消磨！
银色光纹不断崩碎又重组，步步紧逼！那古魔之爪上的鳞片大片大片地融化脱落，露出里面漆黑的骨头，但它依旧死死抵抗，不肯退回！
蓝忘机维持着光阵，脸色苍白如雪，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身体微微颤抖，显然维持这禁术对他负担极大。
但他眼神冰冷而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魏无羡看得心急如焚，他知道蓝忘机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株钻入他怀中的月髓灵芝上！
这至阴至寒的灵物…方才似乎能与他的阴煞之力产生某种共鸣？甚至能增幅他的音攻？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
“蓝湛！撑住！”魏无羡大吼一声，猛地将陈情笛狠狠刺入地面！
他双手疾速结印——那是不同于道法、也不同于寻常鬼道的诡异印诀，是他结合阴虎符、乱葬岗怨气以及自身对天道鬼道的理解所悟出的、从未真正使用过的禁忌之术！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他口中吟诵着玄奥的咒文，周身猛地腾起滔天黑焰！
那黑焰并非燃烧，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咆哮，散发出极致的怨毒、阴煞与毁灭气息！
甚至连他怀中的月髓灵芝都被引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霞光，但这霞光此刻却与黑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矛盾而又危险的力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瞳孔深处泛起猩红，显然施展此术对他自身反噬也极大！
“以我魂煞，引九幽之力！噬！”
他猛地抬头，双眼猩红地盯住那裂缝后的古魔，双手向前狠狠一推！
那交织着七彩霞光的滔天黑焰如同决堤洪流，又似一头狰狞咆哮的灭世凶兽，猛地扑向空间裂缝！
这一次，目标并非那只爪子，而是直接冲入了裂缝之后，冲向了那古魔的本体所在！
这一击，几乎抽干了魏无羡大半心神和力量！
他身体一软，单膝跪地，全靠插在地上的陈情支撑才没有倒下，大口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而那融合了月髓灵芝太阴之力和魏无羡本源魂煞的毁灭性能量，冲入裂缝后，仿佛点燃了炸药桶！
“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愤怒和一丝…惊惧的恐怖嘶嚎，猛地从裂缝深处爆发出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凄厉！连整个栖云山脉都为之震动！
那两只死死扒住裂缝的古魔爪子如同被岩浆浇灌，瞬间变得焦黑、扭曲、枯萎！猛地缩了回去！
裂缝后传来疯狂而混乱的撞击翻滚声，仿佛那古魔正在遭受重创，疯狂挣扎！
紧接着，那裂缝如同伤口愈合般剧烈蠕动，开始飞速缩小！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迅速消退！
蓝忘机见状，强提最后一丝力量，将那银色光阵狠狠压落在即将闭合的裂缝出口，进行最后的加固和封印！
终于，在一声极度不甘、充满怨毒的嘶鸣余音中，那裂缝猛地一闪，彻底消失不见！
崖顶恢复了原状，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焦臭与死寂感。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
蓝忘机再也支撑不住，禁术效果褪去，那浩瀚的力量瞬间抽空，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魏无羡也同时脱力，摔倒在地。
那头被蓝忘机禁制困住的虚空魇兽，在裂缝消失的瞬间，身上的银色“禁”字也轰然破碎。
它脱困后，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消失的裂缝，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两人，血瞳中闪过一丝贪婪——
对魏无羡怀中的灵芝和忌惮对刚才那恐怖的力量。
最终低吼一声，似乎权衡利弊后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猛地一转身，撕裂空间，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月凉如水，照耀着一片死寂、如同被犁过一遍的崖顶。
只剩下两个力竭倒地的人，和弥漫的尘埃。
魏无羡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蓝忘机。
对方脸色白得透明，唇边血迹刺眼，呼吸微弱，昏迷不醒，额间那道古老的卷云纹已然消失，但眉心却留下一道极淡的、仿佛灼烧过的痕迹。
“蓝…湛…”魏无羡喉咙干涩，想挪过去，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怀中的月髓灵芝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勉强刺激着他保持清醒，但那股力量太过霸道，与他自身的阴煞之力冲突，也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他咬紧牙关，试图运转微末的灵力调息，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经脉也因过度透支而剧痛不已。
夜风吹过，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
远处镇子的方向，似乎开始有零星的火光和嘈杂的人声传来，显然这边的惊天动静终于引起了注意，有人壮着胆子想来查探了。
绝不能让人发现他们在这里，尤其是现在这副模样。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几个备用的、最低等的传送符箓，本是用来短距离逃命或者恶作剧的，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他捏碎了一张定位最近落脚客栈的符箓。
微弱的光芒闪过，包裹住他和不远处昏迷的蓝忘机。
下一刻，天旋地转，空间扭曲的撕扯感传来，魏无羡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仿佛感觉到怀中的月髓灵芝微微发热，一股极其细微温和的暖流渗入心口，护住了他即将溃散的心脉，而另一股更加冰寒的力量却顺着两人之间某种无形的联系，悄然流向蓝忘机那边…
…
客栈房间内，空气微微波动，两道身影突兀地出现，重重摔落在地，再无动静。
窗外，月光依旧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而遥远的、不可知的虚空深处，那双被强行逼退、充满怨毒的死寂眼眸，似乎并未完全闭合，只是暂时隐入了更深的黑暗，等待着下一次裂隙的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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