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阵纹亮起。
大地,不再是白骨的颜色。
它变成了,一片流淌着不祥红光的沼泽。
粘稠,腥臭。
仿佛整个平原,都成了活物,一个巨大生物的内脏。
咕嘟。
咕嘟。
一个个惨白的骷髅,从血色泥沼中,挣扎着爬出。
它们不再是松散的骨架。
血色的纹路,像筋络一样,缠绕在每一根骨头上。
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两点猩红的鬼火。
关节连接处,有粘稠的血浆滴落。
数量,比之前多出十倍不止。
气息,更是强了百倍。
“吼!”
离得最近的一具骷髅,嘶吼着,朝孙刑者扑来。
速度,快如鬼魅。
孙刑者刚脱困,身上还带着焦黑。
他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棒。
“滚!”
他以为,会像之前那样,一棒扫碎一片。
铛!
一声脆响。
火星四溅。
那骷髅,竟抬起骨爪,硬生生架住了金箍棒。
虽然整条臂骨瞬间布满裂纹。
但它,确实挡住了。
孙刑者一愣。
“嘿,骨头挺硬?”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
四面八方,成百上千的血色骷髅,已经形成包围圈。
它们如潮水般涌来。
目标,明确。
正是刚刚脱困的孙刑者,诛八界,金大强,和净琉。
“师父威武!”
金大强兴奋的叫喊声,还回荡在耳边。
下一秒,他就被淹没了。
“佛主!”
他大吼着,金色的拳头疯狂挥舞。
每一拳,都砸碎一具骷髅。
但更多的骷髅,悍不畏死地扑上。
用骨爪撕扯,用牙齿啃咬。
他那身刚被烤黑的涂装,瞬间又添了无数划痕。
“本帅,最讨厌这种黏糊糊的场面!”
诛八界眉头紧锁。
九齿钉耙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寒光屏障。
任何靠近的血色骷髅,都在瞬间被分解成最细碎的骨渣。
可骨渣落入地面的血沼。
转瞬之间,又重新凝聚成形,再度扑上。
无穷无尽。
杀之不绝。
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将净琉护在身后。
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别怕。”
诛八界的声音,依旧冰冷。
却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度。
“大师兄!”孙刑者怪叫起来,“别光看着啊!”
“你师父那么能打,让他再拆一次啊!”
云逍很想说,我也想。
但他看着玄奘,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玄奘站在原地。
他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围攻徒弟的骷髅。
他的目光,依旧扫视着空旷的平原。
仿佛,在寻找什么。
那些血色骷髅,也像是遵守着某种默契。
它们疯狂地攻击孙刑者四人。
却没有任何一具,靠近玄奘周身十丈范围。
仿佛那里,有一道无形的墙。
“好了。”
玄奘开口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个隐藏的存在说话。
“热身,结束了。”
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就像一个农夫,在自家的田里,开始除草。
他一步踏出。
脚下的血色阵纹,发出一声哀鸣,光芒黯淡下去。
他挥拳。
平平无奇的一拳。
没有罡风,没有法力波动。
前方,一整片扑向孙刑者的骷髅海,瞬间静止。
下一刻。
它们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
不是被打碎。
是湮灭。
是从存在的概念上,被抹去。
玄奘的拳头,蕴含的不是力量。
是“理”。
一种,蛮不讲理的“理”。
“你看,很简单。”
玄奘收回拳头,侧过脸,对着云逍的方向,露出一口白牙。
“这些东西,不该存在。”
“所以,它们就消失了。”
“这就是,贫僧的道理。”
他的笑容,很灿烂。
但在云逍看来,却有点,神经质。
云逍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这位师父的道理,比妖怪还吓人。
一拳清空一片。
玄奘就这么,闲庭信步般,在战场上走了起来。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骷髅就成片成片地消失。
他的动作,不像战斗。
更像是在打扫卫生。
将地面上,不小心弄脏的垃圾,清理干净。
“我…操。”
孙刑者看得目瞪口呆。
他刚刚还打得难解难分的硬骨头。
在玄奘面前,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师父…威武。”
金大强再次发出了憨厚的赞叹。
局势,似乎瞬间逆转。
有了玄奘这个“战场清洁工”。
骷髅海,根本不足为惧。
云逍也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又可以躺平了。
然而。
他很快就发现了,新的,更诡异的地方。
玄奘的清理,效率极高。
但是,骷髅的数量,却丝毫不见减少。
地面上的血色沼泽,如同一个无穷无尽的兵工厂。
这边刚清理干净。
那边,立刻就有更多的骷髅爬出来。
而且,它们变得更聪明了。
它们不再傻乎乎地冲向玄奘。
而是,绕着他走。
像躲避瘟神一样,远远地避开玄奘所在的区域。
然后,从另一个方向,更加疯狂地,涌向孙刑者他们。
战场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小。
反而,更大了。
“大师兄!不对劲!”
诛八界的声音传来。
“这些东西,在消耗我们!”
云逍当然看出来了。
这哪里是消耗。
这根本就是,精准打击。
对方似乎,完全放弃了与玄奘正面对决的想法。
它的战术,只有一个。
清理掉,玄奘身边的,所有人。
云逍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一个更让他毛骨悚然的细节,浮现在他脑海。
从始至终。
那个隐藏的存在,它的目标,似乎都不是玄奘。
白骨宫殿的家宴。
是演给玄奘看的。
外面的天罗地网。
是困住他们这些“污染物”的。
现在,这无穷无尽的骷髅海…
是用来“清理”污染物的。
为什么?
它恨玄奘,想杀了他,才应该是正常的逻辑。
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符合这个逻辑。
云逍躲在一块巨大的骨盾后面。
这面骨盾,是金大强专门为他掰下来的。
他探出半个脑袋,死死盯着战场。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一个骷髅百夫长,手持巨大的骨刃,咆哮着冲向玄奘。
它身上的血色纹路,浓郁得近乎发黑。
显然是个小头目。
玄奘看都没看它。
他正专注地,一拳一拳,清理着另一侧的杂兵。
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斩向玄奘的后颈。
孙刑者看得眼皮一跳。
“秃驴!小心后面!”
然而。
就在骨刃距离玄奘后颈还有三尺远的时候。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柄坚硬无比的骨刃,竟从最尖端开始,寸寸瓦解。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碾成了粉末。
骷髅百夫长,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僵住。
然后,从头到脚,悄无声息地,化作飞灰。
自始至终,玄奘都没有回头。
云逍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不是玄奘的护体罡气。
他“尝”得很清楚。
那是一种,源于这片天地本身的“规则”。
是这个世界,在保护玄奘。
它不允许,任何攻击,落到玄奘身上。
哪怕是,它自己制造出来的士兵。
云逍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了,在白骨宫殿里,“品尝”到的那股味道。
那股子,源于病态执念的“酸味”。
狂热,痴迷,还有…深入骨髓的,占有欲。
一个荒谬的,却能解释眼前一切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云逍脑中的迷雾。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停下!”
“都停手!”
云逍猛地从骨盾后冲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大喊。
他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战场。
孙刑者一棒砸碎一个骷髅的脑袋,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大师兄,你疯了?停手等死吗?”
诛八界也是一脸不解。
只有玄奘,停下了“打扫”的动作,饶有兴趣地望了过来。
“都别打了!”
云逍喘着粗气,指着周围无穷无尽的骷髅兵,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恐和荒谬的表情。
“我们…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孙刑者一边应付着攻击,一边问道。
“这不是谋杀!”
云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不是一场,针对师父的刺杀!”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这是一场,大型的,脱粉回踩,爱而不得的,绑架现场啊!”
全场,安静了一瞬。
就连那些悍不畏死的骷髅兵,动作都仿佛迟滞了半秒。
孙刑者一棒子抡空,差点闪了腰。
“大师兄,你是不是被刚刚那一下,把脑子烤糊了?”
“什么脱粉?什么绑架?”
“我说得不对吗?”
云逍指着那些骷髅兵,语速极快。
“你们看!这些鬼东西,从头到尾,有碰过师父一根毫毛吗?”
“它们所有的攻击,都像长了眼睛一样,绕着师父走!”
“少数几次失误,还没靠近,就自己解体了!”
“这哪里是想杀他?这分明是怕碰坏了什么绝世珍宝!”
经他这么一提醒。
孙刑者和诛八界,也都反应了过来。
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
但玄奘身边,却始终是片净土。
仿佛,他和他们,不在同一个战场。
“这个疯子…它不是想杀了师父。”
云逍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恐怖故事。
“它是想,把师父,永远地留下来。”
“它把师父,当成了一个最完美的收藏品,一件独一无二的宝贝。”
“而我们…”
云逍环视了一圈焦头烂额的众人。
“我们,就是这个宝贝旁边,那些碍眼的,需要被清理掉的‘杂物’,是‘包装盒’,是‘防尘袋’!”
“它的目的,是把我们这些‘污染物’全部清除干净。”
“然后…”
“把一个,完好无损的,崭新的,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的师父,打包带走!”
“做成,它唯一的,镇宅之宝啊!”
云逍的分析,如同晴天霹雳。
把所有人都砸蒙了。
孙刑者手里的金箍棒,都差点没握住。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叫什么事?
他们拼死拼活,结果在人家眼里,连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诛八界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古怪。
他想反驳。
却发现,云逍的这套歪理,竟完美地解释了眼前所有诡异的现象。
“阿弥陀佛。”
玄奘宣了一声佛号。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反而,露出了一丝,无奈的,仿佛在看自家不懂事孩子的头疼表情。
“痴儿,你的道,果然是走绝了。”
他一声叹息。
那隐藏在暗处的声音,也终于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
不再是哀怨。
而是一种,被戳破心思后,恼羞成怒的尖叫。
“闭嘴!”
“你懂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永远地,陪着我!”
“只有在这里,你才属于我一个人!”
“那些围在你身边的家伙,都是虫子!是垃圾!他们只会污染你!”
随着这尖锐的声音。
整个白骨平原,震动得更加剧烈。
血色沼泽,开始沸腾。
一具,比之前所有骷髅,都要庞大十倍的骸骨巨人,缓缓从沼泽中心,站了起来。
它的手中,握着一柄,由无数扭曲的脊椎骨,组成的巨镰。
猩红的鬼火,在它眼眶中,化作了两轮血色的太阳。
它的目标,不是玄奘。
而是,刚刚说破了它心思的…
云逍。
“你!该死!”
“你这个,最该被清理掉的垃圾!”
骸骨巨人发出震天的怒吼。
手中的骨镰,高高举起。
云逍脸色一白。
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锁定了。
“我靠!”
“说实话,也有错?”
他转身就跑。
“师父救命啊!”
玄奘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出手的意思。
反而,双手合十,摇了摇头。
“云逍啊。”
“你看,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贫僧,早就提醒过你了。”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慈悲”。
但云逍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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