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你怎么了？”
李当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雀翎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对方那张写满关切的脸，而自己的双手，还保持着捧住他脸颊的姿势。
李当归见雀翎眼神依旧有些发愣，便将手从她的双臂间穿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笑着道：“你看！我好像凝出‘水刃’了！”
然而，说是“水刃”，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
他指尖那些水珠颤颤巍巍，根本毫无锋芒可言，随着他晃动的动作，直接一滴滴脱离指尖，掉落下去，明显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水珠而已，离成型的水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但雀翎却对此置若罔闻，目光一直深深地锁定在少年的脸上，只觉得眼前之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吸引力，让她心神摇曳。
随即，她忽然双手一用力，将少年那张带着湿润水汽的脸更近地捧到自己面前，紧接着，在他充满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主动凑了上去。
二人脸庞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最后，他们的鼻尖轻轻地碰在了一起，温热气息扑在彼此的脸上，就连嘴唇都几乎就要相贴，只剩下毫厘之遥。
雀翎顿时觉得脑海中那若隐若现的亲密回忆变得无比清晰。
“你……你这是干什么？！”李当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他下意识地脑袋后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双纤细的手此刻却按得异常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然而，真正让他感到心头一紧的，并非这强硬的姿态，而是，他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眼角，竟毫无征兆地流下一滴水珠，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滚落。
看着这张本就带着湿润光泽的雨女脸庞，李当归一时间竟分辨不出，那悄然滑落的，究竟是操控神力时自然凝聚的雨水，还是……泪水？
雀翎松开了放在少年脸颊上的双手，与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心底那股莫名熟悉却又错愕的悸动感这才缓缓退去，只留下了一片空落落的迷茫。
李当归并未过多在意雀翎方才那突兀的举动，只是疑惑问道：“雀翎，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你……好像哭了？是心情不好么？可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雀翎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也有些讶异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好像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回忆。”
她望着少年，“一段……关于我和你之间的回忆。”
李当归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关于我们之间的？什么样的回忆？”
雀翎认真地想了想，似乎在努力捕捉那转瞬即逝的感觉，然后，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水润红唇，眼神迷蒙：“就是，你和我真正结合在一起的那种回忆。”
李当归闻言，耳根微热，有些汗颜，随即干笑一声，含糊其辞道：“这，这样啊，我知道了。”
随即，他直接转移话题道，“那个，我看天色还早，我们还是继续练习雨术吧……”
雀翎见少年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眼眸微微眯起，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气息：“怎么，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你其实根本不在意我说的这些，对不对？”
李当归无奈道：“雀翎，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何时……”
他微微低下头，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很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才细若蚊呐道，“我何时与你‘结合’过……”
雀翎却眉头紧蹙。
方才那种恍惚感实在太过真实，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二人真正亲密接触后，是一种怎样令人战栗又沉醉的感觉。
雀翎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眼神里带着质问：“李当归，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偷偷亲过我？”
李当归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绝对没有。”
雀翎歪了歪头，“那就怪了……”
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手将一缕发丝捋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平添了几分柔媚。
随即，她向前凑近半步，仰起脸，对着少年低声道：“不然……我们现在就来试一下怎么样？看看那种感觉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当归被她这大胆的提议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后退半步，拉开安全距离。
他看着眼前明显有些不对劲的雀翎，心中担忧更甚，语气放缓，带着劝慰：“雀翎，你可能是太累了，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错觉。不如……我还是先带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可能就好了。”
“不行。” 雀翎想也没想便断然拒绝。
她语气坚决，“你答应过我，今晚要晚些回去的，你想反悔？”
李当归见她执意如此，摊了摊手：“那不是要跟你练习雨术么，可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心思好像完全不在正事上，老是拿这种……这种荒谬的理由来耽误时间，还怎么教我？”
雀翎有些气恼，但又无法反驳，只好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或许真的只是错觉，亦或许……那只是二人之间一种奇妙的联系，毕竟，她可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情爱这种东西，本就玄之又玄，这种莫须有却无比真实的感觉，岂不更能证明他们在一起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想到这些，她心中那点莫名的焦躁和委屈顿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甜蜜和笃定。
她对着少年轻哼一声：“好了，不和你闹了，你也不许再提回去的事，我们继续练习，这总行了吧？”
李当归见她终于恢复正常，连忙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不由得暗自腹诽，学个雨术可真费劲……不过，他又觉得无伤大雅，反正有的是时间。
雀翎瞥了一眼少年指尖的水渍，轻笑一声：“你看好了，这才叫水刃。”
话音未落，她已然抬起一只纤手，掌心朝下，五指微张，不见她如何作势，周身气机已悄然运转，那只手掌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湿润，隐约有淡薄水雾缭绕浮动，而她微屈的指尖，迅速凝结出数颗饱满欲滴的晶莹水珠，宛如指尖缀上了珍珠。
雀翎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海面，恰在此时，一群银色游鱼成群跃出水面，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划出优美弧线，金光灿灿。
雀翎眼神骤然一凝，手腕极其巧妙地一抖，只听几声破空轻响，凝结于她指尖的数颗水珠已如利箭般激射而出。
下一刻，几只刚刚跃出海面的游鱼，身体猛地一滞，细小身躯上赫然出现了几乎贯穿的透明窟窿，它们甚至来不及落回海中，便已失去生机，直直地掉落在海面上，片刻后，雪白的鱼肚翻起，随着波浪轻轻漂浮。
李当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得全神贯注，直到那几只游鱼翻白浮起，他顿时忍不住由衷赞叹道：“厉害……”
雀翎耐心解释道：“想要用出真正有杀伤力的水刃，关键在于两点。”
她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心神专注，需将分散的水分尽可能地凝聚于一点；其二，在于手腕的发力技巧，讲究的是一触即发。”
雀翎敲了敲李当归腰间剑鞘：“这其实和你出快剑是一个道理，若无瞬间的爆发力贯注其中，雨水便永远只是柔弱的水，毫无攻击性可言。”
她伸出手，轻拍了一下少年的手背，“来，抬手。”
李当归依言，乖乖地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分开，雀翎也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掌心对掌心，与他的手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两人手掌相贴的瞬间，李当归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意。
“凝神静气，试着去感知、去凝聚。”雀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提醒道，“你来试一试。”
李当归没有多言，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气机流转间，体内那座“水府”中的水线与另一座气府中那条金色小龙遥相呼应，李当归顿时感到身上的神力如水般流淌开来。
更奇妙的是，他对周围环境中水的存在，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尤其是身旁那片无边大海，那磅礴无匹的水之气息，仿佛变得触手可及。
于此同时，雀翎也开始运转神力，周围的水汽很快便开始不断被凝聚到二人的手掌之间。
紧接着，雀翎五指微动，巧妙地找到了少年指缝间的空隙，顺势将手指向前一弯，指尖穿过缝隙，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背，与他交握在一起。
她开口道：“集中精神，仔细感受水在你手上的流动，控制着它们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李当归已经成功催动从雀翎那里借用过来的神力，听到她的指示后，福至心灵，心念微动，他的指尖便再次凝结出水珠，却比之前看起来更为晶莹明亮。
雀翎松开与他交握着的手掌，轻声道：“好了，你可以试着来丢出水刃了，记住，手腕的发力至关重要。”
李当归点点头。
他看向海面，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凝，下一刻，他手腕猛地一抖，动作虽不及雀翎那般迅捷，却也有了几分干脆利落的意味。
只听几声破空轻响，他指尖那几颗水珠应声激射而出，陆续击打在海面上。
水珠落点处，竟炸开了一小圈白色的水花，溅起了一道道足有半尺高的细小浪花。
见到这一幕，李当归顿时眼睛一亮，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随即又看向雀翎，指着海面，语气有些激动：“雀翎，你看到了么？我真的做到了！”
雀翎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用出水刃这种手段，虽然水平不高，但的确有点样子，不由得也愣了一下，感到有些新奇。
看着少年那副欣喜模样，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点头夸赞道：“嗯，看到了，你还挺厉害的嘛，竟然真的能使出水刃。”
听到这话，李当归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雀翎，你的神力真是太有意思了，你还能再教我一些别的么？”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就比如说，方才你在我头上‘祈雨’的那种。”
雀翎噗嗤一笑：“这可要更难一些，不过，我当然可以教你。”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少年不久前暗算他的那一幕，于是开口道，“说起来，你之前不是也无师自通了么？”
雀翎抬手，掌心朝上，心念微动间，手中便缓慢凝聚出一个水球，“你这一招‘聚水’之术，还挺有意思的，你只需要在此基础上，汇聚更多的水，最终便能像一位真正的雨女一样，召唤来一片雨水了。”
李当归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他迟疑地问道：“所以说……这个手段，需要消耗更多的神力？”
雀翎点头，随即笑道：“当然，没有足够强大的神力，难道你真的准备摆个祭坛，诚心诚意地和老天爷‘祈求’雨水的降临么？”
然而，少年却面露为难之色，雀翎见状，眉头一挑，不解道：“怎么了，你不是能随意借用别人的神力么？难道……你只能借用一点点？”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轻笑一声，安慰道，“没关系，你不行就算了，这已经很好了，毕竟，你又不是真的雨女。”
一听“不行”二字，李当归顿时有些不服，一脸强硬的反驳道：“你说什么呢，谁说我不行了？”
他凝神内视，发现体内没有任何异样，于是语气更加自信，“我方才只是在酝酿而已，不就是召唤雨水么，我一定也可以做到的。”
雀翎对李当归非常了解，知道他方才那犹豫不是假装，于是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你可别勉强，实在不行，休息一会儿再尝试也可以的，我又不会嘲笑你。”
然而，听到这话，李当归更坚定了，直接摆手道：“不必，你看着吧。”
说罢，他直接转向海面，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将体内神力直接运转到极致，霎时间，体内两座气府遥相呼应，那条金色小龙和那条水线同时活跃起来，各自游曳不定。
李当归掌心朝上，轻声念道：“起。”
随着他话音落下，只见方舟侧下方的海面，原本平静的海水骤然向内凹陷，迅速形成一个旋转漩涡。
紧接着，仿佛有无形巨手从中牵引，一道水流自漩涡中心升腾而起，其速度之快，远超寻常，只是眨眼工夫，那缕水流便已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悬停在了二人头顶上方不远处的空中。
海面上那个漩涡并未消失，反而持续不断地为上空的水柱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海水，那缕初时还不甚起眼的水流，在空中迅速壮大，逐渐化为一道直径足有碗口粗细、蜿蜒扭动的壮观水柱。
由于方舟在缓慢航行，这道水柱并非垂直向上，而是呈现出一种倾斜姿态，正追随着方舟游动，被逐渐拉长。
这一幕奇异景象，立刻吸引了远处甲板上一些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停止交谈，惊讶地朝着这边张望过来。
当他们看清那并非自然现象，而是由船头那位少年凭空引动的巨大水柱时，都不由得发出了阵阵难以置信的惊叹和议论声。
雀翎就站在李当归身旁，近距离地观看着这一幕，即便是她这位真正的雨女，见到李当归首次尝试“聚水”就能引来如此磅礴的水量，眸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讶异。
随即，她侧过头，望着身旁少年那专注的侧脸，一脸欣慰地赞叹道：“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很多嘛！”
她抬头望向空中那条越来越壮观的水流，语气中带着鼓励，“继续，不要停，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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