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话音刚落，身旁便传来一声轻笑。
他转头望去，只见雀翎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在他身旁，正用手捂着嘴偷笑，那双好看的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李当归顿时恍然大悟，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哭笑不得道：“雀翎，你怎的也变得这般幼稚了？”
听到这话，雀翎终于止住笑意，但嘴角依旧高高扬起，迈步凑到近前。
随着她的靠近，李当归头上那片“小雨云”便立刻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瞬间“雨过天晴”。
李当归好奇地抬头望去，只见头顶空气中，还有几丝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细微水汽正迅速融入周围的环境。
雀翎嘴角带着未褪的笑意，抬起胳膊，用自己的衣袖为还在仰头观望的少年擦拭了一下脸上和发梢残留的水渍，动作轻柔，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别看了，早就没了，我就是一时兴起，逗逗你而已。怎么样，好玩么？”
李当归收回目光，感受着脸上被擦干的清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有点意思。”
他看着面前这位来自遥远北境的女子，语气变得认真了些：“雀翎，我知道，你们北境雨女都很擅长祈雨之术。你曾说过，这种雨术的关键就在于‘感受并引导周身无处不在的水分’。在北境那被冰雪覆盖的环境里，水分充足且易于感知，对于你们施展雨术来说，应该极为有利。”
他的目光越过船沿，投向下方那片广阔海面，继续道，“而此刻，我们身处这茫茫南海之上，四周气候潮湿温热，空气中饱含水分，更别提海里那取之不尽的水源。所以，这对于你施展神力来说，定然更加方便吧？”
雀翎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你对这些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点在少年胸膛上，语气意味深长：“不愧是阿尔盖布大人，就是聪明过人，一点就透。”
她承认道，“的确，在如此环境下，我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地施展神力。只是，我毕竟第一次来到海上，我的神力具体能施展到什么地步，还不确定。”
雀翎的指尖并未离开，而是开始在少年的胸膛上微微画着圈。
随着她指尖微不可察的动作，少年身上那件单薄衣衫下，开始有无数细如发丝的水线自如地穿梭流动，他方才被淋湿的衣料则逐渐变得干燥。
指尖感受着单薄衣料掩盖下的坚实肌肤，雀翎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种愉悦而迷离的神色，仿佛很是享受。
她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自信：“总之，你放心好了。在这海上，我一定能保护好你的安危。你只需负责专心练你的剑，吃饱喝足，养精蓄锐，至于那些接应其他神力者、或是应对海上危机的事情，你不需要过多理会。”
李当归并未说话，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始终投向远方海面，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具体在想些什么。
雀翎将少年身上变得干燥清爽，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指。
她仰头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少年，觉得他并不像是在单纯走神，反而像是在思考什么复杂的事情。
雀翎不由得歪了歪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正准备开口询问，却像是无意间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愣了一下，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头。
她那双水润眸子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就在雀翎的背后，悄无声息地，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透明水球正凭空悄然悬浮而起，慢悠悠地上升，最终精准地悬停在了她的脑后，与她散落的发丝几乎只有毫厘之差。
紧接着，那透明水球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开，化作一大片晶莹水幕，朝着雀翎的后颈和背部淋去。
然而，就在那片冰凉的水幕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刹那，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悬停在半空之中。
随即，那万千水珠如同得到了更高指令，齐刷刷地改变了方向，兵分两路，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完美地绕过了雀翎窈窕的身躯。
绕行之后，那些水珠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汇合，悠然而上，最后在李当归的脑袋上方，再次汇聚成一小股水流，毫不客气地当头浇下。
“哗啦！”
雀翎身上连一丝水珠都未沾上，依旧干爽如初，而李当归则是猝不及防地又被淋了一脑袋水，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胡乱贴在额头上，显得颇为狼狈。
雀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化为了浓浓的笑意，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少年湿漉漉的脑门上，语气里带着娇嗔：“好啊你，长本事了？敢用这半吊子的雨术来偷袭我？”
北境女子脸上不见丝毫生气，反而一脸玩味，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愉悦几分，她直接上手，将少年贴在额前、遮住眉眼的长发全部捋到后面，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完整的脸庞。
看着那张青秀面容被完全露出，雀翎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笑意更盛：“怎么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李当归体内，一座崭新的微小气府刚刚被开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府内有一缕细如发丝的水线正悠然游动，那正是他方才成功从雀翎身上“借用”过来的控水神力。
但初次尝试这种手段，对李当归来说实在太过生疏，本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在雀翎这位真正的雨女面前，他的雨术简直可以说是班门弄斧。
此刻被她当场识破并轻松反制，还出言嘲笑，李当归脸色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还在滴水的头发，随即又嘴硬道：“我……我说到底还是留了手的，随便尝试一下而已，并未动用全力，若不然，岂会如此轻易就被你破招？”
见他这副强撑面子的模样，雀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她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自顾自地解读道：“原来是这样……你并非能力不行，而是舍不得真的看我被淋湿，所以关键时刻收了力，是在怜香惜玉呢。”
她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甜蜜，“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挺重要的嘛……”
李当归假装没有听见雀翎那些话，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瞥向远处的演武场，试图转移注意力。
只见场上那个引人注目的巨人早已不知所踪，聚集的神力者们也各自散开，与兴趣相投的同道中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演示着什么。
时不时的，还有人尝试将不同的神力相互配合，产生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奇妙反应，做出了许多令人惊叹的有趣事情。
李当归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转回头来，看向身旁巧笑嫣然的雀翎，语气认真地问道：“雀翎，你能……再给我详细展示一下你的雨术么？就像方才那样。”
正专注欣赏着少年侧脸的雀翎闻言，微微一愣：“哦？莫非，你想学我的雨术？”
李当归如实说道：“确有这个想法。正所谓‘技多不压身’，我既然身负这种玄妙神力，自然不能白白浪费。如今我们已经身处南海，前途未卜，吉凶难料，多做些准备总是有必要的。我若能熟悉运用你的神力，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的话……”
雀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堵在了少年的嘴唇上，打断了他。
她的指尖微凉，语气里则带着一种故意为之的亲昵：“何必说这些？你我之间，一同经历过生死，早已是鸾凤和鸣、相濡以沫的关系了，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撩人的狡黠，故意将声音压低，“你便是提再过分、再得寸进尺的要求，我也都会答应的……”
话音未落，李当归果然不出所料地脸色泛红，眼神闪烁。
雀翎见状，心中愉悦不已，再加上此刻天海辽阔，清风拂面，心仪之人就在身旁，她只觉得享受至极，心中充盈着满足感，恨不得每日都能与眼前少年这般相互愉闹。
李当归轻轻拉开雀翎的手指，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雀翎，你这些词到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鸾凤和鸣’，‘相濡以沫’……是这么用的吗？你怎么和乌苏一样，老是喜欢说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看来你们的南方话还有待提高，以后不懂的成语可别乱用了，免得闹出误会。”
雀翎却轻哼一声，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扬起下巴，脸上露出轻蔑笑容：“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跟那个雪姑一样笨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凑近一步，“我看你才是那个自作聪明、小瞧人的家伙。”
“我——”李当归被说得顿时语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看来，面前的女子比她想象的要聪慧的多。
见李当归被说得哑口无言，雀翎脸上露出了得意微笑。
她再次伸出指尖，轻轻抬起了少年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语气里带着雨女独有的媚意与风情：“阿尔盖布大人，我虽出生在北方，但其实……我懂的东西还很多，你若是想了解的话，今晚来我房间，我一一讲给你听……”
李当归哪里听得了这种暧昧的邀请，赶忙别过脸去，岔开话题：“雀翎，别闹了！你还是赶紧展示你的雨术吧，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胡乱说了。”
很久没有与李当归这般独处的雀翎，今日总算是好好地过了一把瘾，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她忽然意识到，在这条即将航行许久的大船上，她将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这无疑是件好事，凭着自己的主动，让他最终对自己无法自拔也是迟早的事。
至于宁芙？她那般顾虑重重，束手束脚，恪守着那些不必要的规矩，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
想着这些，雀翎心中便涌起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或许，这远离尘嚣、共处一舟的旅程，正是风雪之神赐予她的，独一无二的机会。
雀翎伸手将少年又拉近了几分，她压低声音道：“我可以给你展示神力，你想看多少次都没问题，不过……我教你雨女之术，你总要给我点奖励吧？”
“啊？”李当归一脸愕然。
他无奈道，“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们之间无需说这些见外的话么？”
雀翎闻言，松开了拉着少年的手，指尖拂过被海风吹起的长发，漫不经心道：“哦？这么说……你承认我们之间的确就是那种‘鸾凤和鸣、相濡以沫’的关系咯？”
李当归闻言，额头几乎要渗出冷汗。
他总觉得今日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无论是面对红绡，还是雀翎，他都处于一种被动状态。
难道是因为初来海上，有些水土不服，导致反应迟钝？亦或者是……方才被淋了两次，脑子真的进水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妥协道：“算了……方才那句话，就当我没说。你说吧，想要什么奖励？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尽量满足你。”
雀翎轻笑一声，缓缓闭上双眸，并未直接说话，只是抬起玉指，轻轻点了点自己一侧光滑细腻的脸颊。
李当归看着她这突兀的举动，一头雾水：“你……你这是何意？”
雀翎依旧双眸紧闭。
海风拂过，吹起她的长发和衣摆，她的语气听起来淡淡，却带着一种认真：“李当归，你亲我一下，我便什么都答应你，真的。”
李当归顿时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飞快扫视了一眼周遭，确认并未有闲杂人等注意这边，然后他才眉头皱起，脸色一沉：“荒唐。”
素来温和的少年不知何时就有了这句口头禅，只是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随即又严词拒绝道，“雀翎，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这种事情的，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我绝不强求。”
雀翎自然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本就是在试探，抱着“万一氛围到了，说不定就能一举拿下”的心态。
虽然不出所料地失败了，但她也并不在意，而且，她之所以如此，并非只是单纯试探，她深知像李当归这样的人，做事总喜欢遵循一种“退而求其次”的道理。
于是，她缓缓睁开眼眸，神色淡然不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你那紧张的样子，我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瞧把你吓的。”
李当归闻言，无奈扶额，略微有些焦急道：“雀翎，我认真的。你就当帮我个忙，再给我仔细看一看你的控雨之术，我真的很想再试一试。”
雀翎爽快应道：“没问题，小事一桩。”
她话锋一转，“不过，你要答应我，今日晚些回去，就与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可以只是陪我聊聊天，或者一起看看风景，吹吹海风，都无所谓，但是，不许提前溜走，也不许去找别人。”
她顿了顿，“我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多教你几遍，毕竟，我们雨女的控水御雨之术玄妙精深，可不是随随便便看两眼就能学会的。”
北境女子微微歪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少年，“这个要求，你总不会再为难了吧？”
听到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李当归顿时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没问题，反正今日方舟刚启航，应该也无甚要紧事做，晚些回去也无妨。正好，我还可以等晚上人少清净的时候，就在这演武场上练会儿剑。”
雀翎见他果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展颜一笑：“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李当归点头：“当然。”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演武场上那些各展所能、交流正酣的神力者们，显然今日很多人都已在相互启发中收获不少，而他却似乎一直在这里无所事事。
他深知，自己的神力，其成长与进步极度依赖于理解并“借用”更多种类的神力。
就比如之前通过学习峨眉的神力，他便觉得自身对神力的整体掌控力更进了一步，如今身处这汇聚各方英才的巨舟之上，正是绝佳的机遇。
而这自然也可以先从身边的人开始。
李当归转向雀翎，语气炽热而急切：“我们快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听到少年这句充满渴望的话语，尤其是“等不及”三个字，雀翎的耳根没来由地微微一热，她没有说话，只是抿唇点了点头，压下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涟漪。
随即，她抬起手，将自己的手背轻轻贴在了少年的侧脸上。
这个动作有些突然，不等对方询问，她便直接开口解释道：“别说话，闭上眼，放松心神，仔细感受。”
李当归没想到雀翎竟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展示神力，心中虽有诧异，但依言乖乖闭上眼睛，摒除杂念，仔细感知起来。
首先，他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开始有神力气机流转，而且，雀翎的神力似乎遵循着一种极其独特而玄妙的运转方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那种稳定而有序的神力韵律。
这种感觉，与之前峨眉帮他梳理体内气府窍穴后，神力运转变得井井有条、豁然开朗的感觉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这很可能正是北境雨女一脉独特的神力法门。
紧接着，李当归便感到脸上逐渐传来冰冰凉凉的水润触感，仿佛周遭空气中无形的水分正被一种柔和的力量悄然吸引、凝聚。
脸上那只原本微凉的手，在这水汽氤氲下，触感也变得愈发细腻柔滑。
雀翎如此近距离地释放神力，使得李当归切身体会到了周围水汽的每一分微妙变化，也让他更深切地理解了这种神力的玄妙之处。
就这么持续了很久，他逐渐有一种自身已经与雨水合二为一、难分彼此的感觉，体内那座新开辟的“水府”中，那条细如发丝的水线也变得更为灵动。
李当归只觉醍醐灌顶，缓缓睁开眼睛，眼眸竟然变得水润起来，他又下意识的张开右手五指，指尖之上，一滴滴水珠便自然凝聚，颤巍巍地悬停着。
此时，雀翎已经将双手都轻轻贴在了少年的脸颊上，她的脸庞与少年的脸庞也近在咫尺，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两人额前、眉侧的发丝都已被水汽打湿，几缕湿润的发丝紧贴在肌肤上，使得他们看起来都像是刚淋过一场淅沥小雨，带着一种清新的湿意。
雀翎的目光正好落在少年那近在咫尺、干净红润的嘴唇上。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那抹柔软的弧度，她眼神不由得怔怔然，有些恍惚，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二人拥吻的熟悉画面。
那画面一闪而逝，却让她心尖猛地一颤，总觉得……无比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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