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神柔和地注视着祂面前矮小的人类，缓缓道：“您是来接引我上升的使者吗？”
公子星舒愣住，兀神的开场，与他预想可能出现的问罪不一样！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兀神看出了灰躯壳里是来自未来的灵魂？！
兀神又重复了一遍：“很久以前，我就在等上升的机会，上界派您来接我的，对吗？”
公子星舒虽然没明白兀神这句话背后代表的含义，但也没轻率地说话或者点头，而是立刻借助目前的条件作出了反应。
于是兀神就看到面前的人类就在这时眼神倏然一变，完全没了蝼蚁胆怯的小动作，紧跟着表现出的则是上位者的气势，并用一种绝不礼貌的目光开始打量自己。
但兀神像人的脸上没表现出任何的生气，柔和的面容渐渐转为惊悚地狂喜，嘴角裂开到了人类绝不可能裂开的地方，露出一排拉着血丝的尖牙，周围的镜面上不断爆闪出亮光，刺得公子星舒几度想要闭眼皱眉，却生生忍了下来。
“我一直在等您！我一直在等您！”
兀神的身躯飞快扭曲，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在男女或是各种动物上不断切换，一会儿一个模样，重复的空灵声音也不停转换着声线，无端带上了狂暴的危险气息，空气中出现了浓烈的血腥地臭味。
公子星舒警惕地观察着这个兀神，瞬间就判断而出，自己目前凡人的身躯绝不可能打赢兀神。
……接下来只要说错一句话，恐怕就会立刻被兀神吃掉。
然而紧接着，兀神头颅下的脖颈不可思议地拉长，恐怖的鬼脸发出嘎嘎嘎的笑声，咧开到了脖颈的大嘴龇着尖牙，瞪着兴奋地金色眼睛突然与公子星舒来了个面对面，发出非人的尖啸。
“您快带我飞升，我要飞升，求求您快带我飞升，快点！！”
公子星舒感觉自己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连身前，环环浑身的毛也炸开了。
心念电转，公子星舒稳住表情，完美地没有露怯，顺着兀神所说的话慢条斯理地沉声开口。
“上界只会接引一个最强的生灵。”
鬼面呆住，眼神之中露出了被看穿了的胆怯，拉长的脖颈上瞬间如蛇鳞竖起，又一点点和主人的情绪一并慢慢压了回去。
公子星舒的手缓慢抚摸着怀里的环环，盯着被泼了一盆冷水的鬼脸，一字一句冒险问：“打败了你的东西是什么？”
兀神的鬼面瞬间缩了回去，又重新恢复成初见时的模样，没说话，眼睛中却流露出犹疑。
“外面的情况我都清楚，你胆敢欺瞒上界，所以这就是给你的惩罚。”公子星舒给了兀神一个冰冷的眼神，并不给祂留下思考的机会，话赶话地逼问：“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说！”
兀神终于被吓住，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温温柔柔，磕磕绊绊地说了起来，似乎很多语言都是现学的，并无法灵活运用。
“仙者……莫怪。打败我的兀，东西……没长神智……能力也不如我，更无法看见上，仙界……我还有无限幻形的力量，比您手中的幻兽好看一万倍……”
一边说着，兀神过长的四肢从镜中收了回来，并组成一个正常人类的大小，落回地上，向着公子星舒缓缓走来，似乎以此展现这自己的能力。
公子星舒暗自心惊，兀神的确强的可怖，虽然说话磕绊，但从两个字到简短的一串话没有用多久，说明这家伙非常聪明，自己终究是试假扮的，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必须抓紧时间。
于是公子星舒维持着灰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在兀神忙着解释之际，抓紧时间思考所有已知的情报。
看见上界。
——飞升。
兀神的脸没有变化，金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公子星舒，身体却慢慢固定成了一副漂亮的男性躯体。
公子星舒默然而不惧地任由兀神来到面前，绷着脸假扮着上界高人，脑中飞速思考：从兀神学了他们世界的话以及蹩脚地使用他们世界的词语来看，莫非这个兀神所谓的上界是他们所在的世界？
难道这个怪物想要突破秘境的桎梏，来到现实？
不对，这里是飞雪的前尘，是过去发生的事，而飞雪才是成功来到他们世界的异兽……
联想到结果的公子星舒恍然了一瞬间。
“我比那头只知吞吃的妖兽懂得更多，我一定能更好的做您的灵宠，只要……”
兀神蛊惑地说着，抓住公子星舒这一刻的破绽，从脑门上飞射而出一根触须在公子星舒胸前的手上碰了一下。
“叽叽叽！！！”环环抖了抖。
公子星舒浑身立刻紧绷，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应该发火，面前的兀神却一笑，眨眼间全身从头到尾被光包围，再现之时出现了雪白长发，精致眉眼，白净皮肤，薄肌包裹的修长光\/裸身躯，琥珀般的金眸以飞雪的声音轻轻一笑：“公子……我好想你。”
公子星舒的脸瞬间变了，刚想好的话突然哽在了喉间。
“我爱你……”
这声爱慕没能让心里掀起任何波澜，反而令公子星舒心生不妙，一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个兀神竟是通过刚才碰了他的那一下读取自己的记忆？
……遭了，这鬼东西到目前为止读取了多少？
与此同时，兀神仔细观察着面前男人眼中微震的瞳孔，一步踏入了公子星舒的安全距离，每一个神情都几乎和飞雪一模一样，笑得单纯而有些小小的狡猾：“我好开心，你竟然因为担心我追着进来了，我真的好感动……”
兀神形成的飞雪头一歪：“嗯？”
公子星舒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冲向大门。
“你！你……你竟敢骗我！！！”
兀神发出了恐怖的嘶吼，一头白发在无形的力量下飘扬，属于飞雪的声音夹杂了在尖啸中产生恐怖的扭曲，手中五指伸出利爪，向着逃跑的男人飞跃而出。
就在此时此刻，公子星舒惊讶地低头看向空出的手，并感到肩膀被幻兽四只爪子踏过，环环蹬着他的背脊扑了出去！
“区区食粮——！”
公子星舒下意识转身，映入眼帘的画面除了腾飞在空中狰狞的兀神，还有从四面八方围着兀神包裹而来的白雾。
一秒后，兀神消失，环环的躯体在他的眼中迅速胀大，继而没入了浓到完全成为了全白色的雾里。
“什么？”公子星舒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飞雪——！”
白雾紧接着在这一声后，发生了汹涌的爆炸！
……
在灰回到这座城市，抵达这个国家的第三天，紧随其后的白雾涌来，将整个城市完全吞噬。
轻飘飘的白雾可以随着缝隙进入这座城的任何一处，无声无息地，吞吃掉一切活物。
……唯独剩下一个人。
仿若瞬间被浸泡沉入全白的水里，却能够呼吸。
伸手不见五指，闭眼全黑睁眼全白，眼睛明明没出问题，像是盲了一样。
甚至连同声音一起消失，陷入寂静。
在兀神被吞掉的那刻，公子星舒第一时间转身，却扑了个空。
紧接着就陷入了丧失视觉听觉的世界。
若非还能摸到自己的胸口的心跳，脚下还踩着坚实的土地，公子星舒已经要怀疑自己也被吞掉了。
“飞雪——”
“环环！”
公子星舒对着苍白呼喊，没得到任何回应，期间他摸索过原本兀神所在的镜中房间，却撞到了被打开的门，男人咬咬牙，摸着墙出了门。
……外面好歹能看清手和近处墙上的花纹了。
紧接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又经过了无数宫殿的拐角，公子星舒听见了踩在雪上的声音，脚下慢慢传来凉意……他终于走出了宫殿。
视野恢复了许多，已经能隐约看见脚下内外黑白分明的界限，想来应该是外面有风，可以将雾吹散一些。
“环环——”
拉长声音的呼喊依旧没能得到回应，但寂静的世界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通向外界的远处响起了细小的沙沙声并渐渐变小，像小动物在向着远处跑走。
公子星舒面对着一片未知的白茫茫浓雾，咬咬牙，循着声音紧追而上。
谁知那边的小动物还越追越跑！
“站住！”
公子星舒莫名生出一股气来，他简直不知道上一世的飞雪的各种行为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没能阻止国家被吃就没能阻止吧，偏偏又留下自己一个，留下就留下吧，怎么还躲着他！
凡人身体存在极限，追了不知道多远和多久后，公子星舒剧烈喘息着弯腰，两脚在小腿高的厚雪中停下，远处雪地里的沙沙声也跟着停住了。
公子星舒实在追不动了，然后丝毫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
现在好了，地是白的，左右周围也是白的，天空也是灰白的，除了自己的喘息声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格外空茫。
这一刻，公子星舒忽然理解了灰笔记最后的绝望。
……他可不想那样。
缓过劲来喘匀了气，公子星舒想了想，既然飞雪一直没有离他很远……
坐在雪地中的男人于是两手前伸作喇叭状开始喊。
“我不追你了！别跑了，听我说——”
模糊的远处响起了数秒的踩雪声，那里的小动物似乎下意识跑了几步，又停下了。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公子星舒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踩雪的声音，才又用稍微小了些的声音道：“你听我说——”
说……什么呢？
当赌气过后冷静下来，试图找个理由将飞雪骗过来时，公子星舒忽然卡了壳。
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吞吃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之后，飞雪应该已经具备了突破次元转世飞升的力量……也就是说很快这个前尘镜会自动结束。
沉默了半晌后，公子星舒叹了口气，坐在冰凉地雪地里，才对着灰茫茫的白雾中说：“算了，我什么都不想问你了，陪我说说话吧。”
说完后公子星舒自己都觉得好笑：“不对，忘了你应该不会说话……那我说，请你听听。”
“刚开始遇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小傻子。”公子星舒补充道：“不是三天前遇见你的时候，是回到现世的仙界之时。现在你听不懂，但很快，回去后你就会想起来了。”
雪落纷纷，短短片刻就将在男人身上头上铺上了白白一层。
“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过得不太好，所以那会儿看你饿肚子，就没忍住带你回去，说到底，我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无条件地爱，一切聚集到我身上的感情最后都有诉求。”
“结果没料到你先对我……我开始是不信的，可话本里说的日久生情就是这样，你对我太好，好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
雪地上又响起了踩雪的沙沙声，公子星舒没管，抬着头看了看纷乱的雪花，仿佛在说一个故事一样，又慢慢继续说：“还记得刚上山门时，混不谷师父说王道之剑从没有人能真正踏入分神期，要不是遇到你，可能我也走不到今天。”
“我以为我过去的经历已经不算好了，没想到你的前世……比我的还要糟糕。”
“我现在想明白从玄灵岛出来后的那个飞雪是谁了，想来就是不知因何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你吧。”公子星舒低头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想我大概能体会到你想要离开我的想法了，飞雪……这里的真的坏人很多。”
说完这句话后，公子星舒忽然心有所感的抬头，发现了悄悄咪咪蹲在了自己面前，毛绒绒圆滚滚，用两只深黑色眼睛盯着自己的幻兽。
“你……变大了好多。”
瞧着几乎有一头牛那么大的环环，公子星舒感觉到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三天前在雪地里的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公子星舒笑了起来，伸手出去，环环拱了拱，温热身躯贴上男人冰凉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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