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醒醒！”
越熙神色凝重，大声唤着她的名：“月华！快停下！绝不可在此时飞升夜尊！”
当夜枭王族的修为达到夜王以上，机缘巧合进入顿悟之境，极有可能连晋数级飞升成为夜枭族最强者——夜尊，取代现任尊主，成为新一任王。
然而踏上这条看似成功的捷径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月华的血亲首当其冲，被动献祭。
他人也就罢了，若修为尚不足以自保的夜辙因此而殒命，只怕等她飞升成功，清醒之后会悔不当初。
这世间只有夜辙当她是亲人。
“月华！”
无论越熙怎么喊她，她依旧双目紧闭，仿佛神魂抽离了这具躯体，此刻哪怕肉身遭受攻击，甚至毁灭也无法阻止正在加速的进程。
越熙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冒着神魂被吞噬的风险毅然决然的以魂魄的形态闯入月华的识海。
一望无际的海在夜色笼罩之下尤显浩瀚壮阔，月华沐浴在莹白耀眼的晋阶光芒之中，凌空立于海中央，身后展开的那对洁白的羽翼风姿飒爽，美得令人眩目。
“月华，停下！”
越熙看得心惊胆颤。
他瞬移至她面前，将神情木然的她拉入怀中，冰冷的触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心疼，她迟缓的反抗带着几近暴走的情绪灵力横冲直撞，被无差别攻击的越熙痛得闷哼一声，不得不释出更强的力量将月华整个人包裹其中，温暖的手以轻柔缓慢的节奏抚着她身后的羽翼。
海面翻涌的浪花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弯腰贴在她耳边，低声哄着：“我错了！我不该自以为为你好就盘算着把你丢下，你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极度敏感，你一定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才会突然这么拼命修炼，想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儿……”
“对不起，月华，停下来好吗？”
直到她停止攻击，乖乖将头倚在他的胸口，越熙才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能让你自由自在在外界行走的办法。”
此话一出，笼罩在月华身上，那道晋阶的光突兀的消失了。
越熙怔愣了一下，不由得感叹：怎么感觉这丫头能够随心所欲控制晋级的节奏？她的天赋或许远远超出了我对她的认知！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越熙看。
他眼中溢出的担忧与真诚不像假的，可这家伙一度想撇下她偷溜也是他亲口承认的事实！
“哼！”
她光是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生气。
“我这不是还在‘想想’的阶段，尚未‘实施’，并未当真抛下你跑路。”越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低声下气、连哄带骗就只为了让生气的小姑娘息怒，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又继续晋阶。
见她仍然冷着脸，对他不屑一顾，他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在耳边，郑重其事道：“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若你还敢骗我，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月华眼里透着冷绝的光。
“好，我保证！”
越熙轻拥着她，掌心始终贴在她后背的白羽之上，灵力不间断地释放，眸光扫过枕在自己胸口的那颗小脑袋瓜，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悄然红透了。
月华抬头，问：“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越熙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脑中的浮想联翩，不敢直视她纯净的双眼，略带慌乱的别开脸，以沉默佯装镇定。
“难道你又在唬我？”她见他不语，秀眉微蹙，嘴角下弯。
“我要封印你的羽翼，然后……”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的颤抖，趁她不注意深吸了口气，以极快的语速说：“我要在你的神魂上烙下属于我的印记，如此一来就能掩盖夜枭族的气息。”
说完之后默默地抬头看天，根本就不敢去看月华的反应。
握紧的左手透露出他此刻紧张的情绪，内心闪过无数问题——我说得那么快她能听清楚吗？能听得懂吗？倘若听懂了她又会如何想我？
仿佛过了万年之久，怀里的人儿才有了动静。
清脆的笑声震得他胸膛发烫，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原来你选了第三个选项呀。”
“……”
万万想不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虽然被调侃了，但起码她没有生气反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老色批。
第三选项：娶她，以身相许，带她离开。
果然，任他怎么轻描淡写，聪明如她都能立马抓住重点——北冥逍遥族乃鲲鹏之后，只有道侣才能在对方的神魂上烙印，而他则出自逍遥王族。
月华笑靥如花，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越熙唇上落下一吻，看着一脸错愕的他，一字一句答道：“我—同—意—了。”
越熙不由自主抿了抿唇，目光扫过她那水嫩樱红的小嘴，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语气：“嗯，这是唯一的办法。”
“是吗？”她可不这么认为。
只要她飞升成为夜尊，区区困阵又怎么拦得住她？届时夜枭族无人是她的对手，她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越熙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提醒道：“夜尊就打遍万界无敌手了？外界强者比你厉害的不计其数，你又不是出去找人干架的，所以我说的就是唯一能让你免去所有麻烦的办法。”
“我有一个问题。”她举起小手。
“问。”
“外头的人不认识我，可夜枭族那些长老、我的父君娘亲，还有阿辙，他们总能认出我来吧？”
越熙淡定说道：“我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你来。”
“什么办法？”她像好奇宝宝似的仰望着他，等待回答的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运转。
“这……你就不用管了。”
“你不是要求娶我？”月华淡定从容的反问：“既是要娶我，那你从今往后是不是要听媳妇的话？”
越熙：“……”
有种掉坑里的感觉，而那坑偏偏还是自己亲手挖的！
月华嘴角上扬，“现在可以说了？”
越熙内心挣扎了片刻，一想到那句“再骗她就老死不相往来”威胁，立马把无数种“理由”推翻了，乖乖道明：“我的神器翻天印能够篡改记忆。”
月华的嘴惊讶得张成o字型。
谁能想到拥有最强法器之称的翻天印竟然还有这种逆天的操作！
“篡改一个人的记忆与篡改一族人的记忆肯定是不同的。”月华陷入沉思，喃喃自语：“族中长老的实力虽一般，但联起手来却不容小觑，为了防御外界的攻击族中设有大大小小的阵法，就算是翻天印也不可能轻松做到……”
越熙在心中赞叹月华心思细腻之余不由得感概：她就不能偶尔笨一点？
未来媳妇太难骗，咋整？！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故作镇定道：“我好歹是个帝君，天界实力在我之上的上神寥寥无几，篡改几个人的记忆而已，多大点事儿。”
“你若骗我……”她语带威胁。
“真的。”
他一脸真诚。
结界之外。
青瑄看着举手发誓的越熙，有种他正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翻天印封印了夜枭一族的记忆之后呢？”她抬眸看向化作人形，立于自己身侧的长生。
本来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正面回应，没想到这回他竟一反常态，愤愤难平的说：“翻天印又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法器，顶多就是在他施术之时隔绝那些法阵的干扰，那家伙伤重未愈又耗损大量灵力篡改夜枭全族的记忆，这么干显然违反了天规戒律！结果可想而之——帝君连受十二道天雷刑！可都这样了他还佯装无恙赶回去安抚脾气真心不怎么好的媳妇……”
这点跟那位狗脾气殿下有的一拼。
“你说谁脾气不好？”
白怜现身，冷睨了长生一眼，哼道：“她脾气不好会假装不知情，痴守在他身边，每日偷偷渡灵力给他，就只为了分摊些许痛苦？”
青瑄闻言露出一脸姨母笑，“他俩郎情妾意堪称天界模范夫妻，这般恩爱为什么会分开呢？”
长生与白怜不约而同看向她，“你怎知……”
“若非两人分开了，北冥帝君又怎敢抛下妻子以身殉道？月华上神又哪来这么深的执念？”
青瑄说得头头是道。
长生在沉默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没有你想象中的误会，他俩深爱对方，分开纯属不得已……”
“以他俩的实力能有什么不得已？”她实在理解不了。
“总有些意外与实力高低无关。”他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她一脸莫名，怎么搞的她就是那个“意外”似的？！
白怜轻轻摸摸她的头，声音浅淡的风一吹就散了。
“不完全是你的问题。”
青瑄的心咯噔一下，眸光黯淡了下来，白怜的话无异于证实了她的猜测，帝君夫妇的陨落与自己有直接关系。
难不成她前前世是个心狠手辣的大boss？害死了天界两大传奇战神！
“别想太多，你顶多占一半因素。”长生恶狠狠斜了突然捅破窗户纸的白怜一眼。
结界突然碎裂成渣。
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浓雾中出现，那一帧帧记忆画面亦随风而逝，只有披着自己皮囊的月华上神披星戴月踏着露珠而来，只一眨眼工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缓缓抬起手抚摸青瑄的脸。
明明是魂体，青瑄却从中感受到了深切的痛苦与悲伤，从她空洞的眼神中读懂了怨与恨。
“你……”她缓缓开口。
“我叫青瑄。”
“青瑄、青瑄……”月华口中念叨着青瑄的名字，念着念着眼角湿润了一片，颤抖着声音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只想尽快赶到他身边阻止他干傻事，我……不想失去他，哪怕亲手扼杀我们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青瑄震惊得瞪大眼睛。
她听到了什么？！
回过神来青焰白焰都不见了。
他俩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躲了起来，不愧是能将秘密烂在肚子里数万年的老家伙！！
她深吸一口气，问：“你是我娘？”
“不！我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青瑄有点茫然了。
眼前的月华上神明显有些精神错乱，她清楚眼下的情况吗？
青瑄幽幽说道：“数万年前，魔族怂恿北海水族、金乌堕神一族、幽冥族、修罗族以及众小部族挑起战乱，天界神将实力出众，平息战乱本不是多难的事，可出乎意料的是北冥帝君竟选择以身殉道，散尽修为将魔族与修罗族困在魔界，幽冥族自此不见天日，其它部族几乎销声匿迹，而他自己则陨落在弱水之畔，神骨化成一境——墨境，将曾经带头作乱的魔主、金乌尊主等魔神收押其中，现由青璃上神负责镇压。”
“青璃……”
月华上神空洞的眼神因青璃的名字而亮了起来，上下瞅了瞅青瑄又黯淡了下去，兀自说着：“你不是她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被阿辙血祭这么惨了。”
“……”总结得太好了！！！
青瑄嘴角抽了抽，心想：我要不是为了追寻真相至于配合您那漏洞百出的阵盘？但凡有点实力的靠修为就能硬破，就算我实力不够，但我好歹有玄珠相助，破阵很难吗？
被月华上神自定义为“弱者”的青瑄只能自我安慰：若跟青璃上神比，我这点战斗力确实是会被瞬间秒成渣，可她不是正派人士吗？
还是流云那家伙的偶像呢。
“一直以来追杀我的各界人马都跟青璃上神有关系？”青瑄望着来不及收起心虚表情的月华上神，心中有了肯定的答案，只是不解的是——
青璃上神德高望重，论辈分还在紫微大帝与女帝之上，她若想反何必这般大费周章？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她做这一切只为了灭杀她！
唉，她招谁惹谁了？
“他们一直说我不该存在，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月华上神似乎比方才清醒了许多，凝望着眼前过分淡定的女孩，试图解释：“你不要怪她，她有诸多不得已的苦衷，就像当年的我一样无法情义两全，落得害人害己的下场。”
“哦，您的意思是别人杀我千万遍，我还得待她如初恋？”
“瑄儿……”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与我又有何干系？”青瑄自嘲一笑，“自我有记忆的那一天起便在漂泊，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处，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成为‘不该存在’的存在，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曾经的她或许在意过，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她有那时间暗自神伤，还不如花点时间想她家那位呢。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人是我。”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陨落的吗？”青瑄问的突然。
月华上神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忆起了什么，神情痛苦，垂眸不语，紧握的双拳颤抖不已。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言不语。
白怜看不下去了，在她面前现身，凝望着她，劝道：“主上，不要再自我欺骗，你不欠其他人，当年之举唯独伤害了瑄儿，她有权知道真相。”
“小白。”
“主上，求您了！”白怜单膝跪地。
“好。”
月华上神思虑再三后将白怜虚扶起，明眸望着神色越发淡漠的青瑄，徐徐说道：“你是我的女儿，却不是完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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