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听寒还是第一次听赵璟说起这个病症，也是头一次见赵璟脸上切实地被恐惧所侵染，心情不免跟着他一起变得复杂起来，扶额道：
“等等，这究竟是什么药？药人又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她扭头看向望朔：“你们到底在背着我做些什么事情？”
“哪里背着你做了？”赵璟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就像是他和望朔搞在一起了似的，笑着说：“你不是忙着应付卢玄衣吗？把雪飞楼牵扯进来可不太好。”
“意思就是，我被排除在外了是吗？”听寒挑了下眉道：“那我走？”
“走什么走？来都来了，就一起商议商议呗，雪飞楼不好牵扯，无影山庄倒是可以牵扯。”赵璟笑得有些狡黠，好似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算盘。
听寒冷冷打乱了他的算盘珠子，道：“我可没法借用无影山庄的势力，要牵扯，你自己去牵。”
望着赵璟，她唇角挑起一丝弧度，提示道：“无影山庄的小公子长得还是挺标致的。”
赵璟一愣。
呃……为什么要把你的相亲对象推荐给我……
我谢谢你啊……
而望朔心里的触动就比赵璟大得多了，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她，眼里的疑惑简直要呼之欲出：“无影山庄的小公子？这家伙是谁？又一个相亲对象吗？很标致是有多标致？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但他没有理由去问她。
她现在连理也不想理他。
望朔只好默默地垂下了头。
听寒注意到了他情绪的低落，但鉴于自己前天才刚在赵璟面前立过誓，绝对不会再和这家伙说一句话，也拉不下脸来主动解释。
想到这里，她莫名想笑，还解释什么呢？他自己不是也和玉摘星不清不楚的吗？叶听寒，别搞笑了，只有你自己在这里生闷气，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
“咳咳。”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了起来，赵璟清咳了两声，开始解密：“这东西是从瀛洲运过来的，与其说是药，倒不如说是毒。因其特殊的效力，大部分人叫它——逍遥神仙草。”
“神仙草……”听寒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见过。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了一个小丫头的脸来。
柳知薇。
几年前在扶风城和柳问音叙旧，这小姑娘就古灵精怪地问过自己关于神仙草的事情，还兴致勃勃地想要去苗疆探险，寻找神草的下落。
那时候她戴着幂篱，正要来锦州看看月落宫组织的试剑大会，听柳问音说月落宫有个人的剑法比她这扶风城小旋风还要厉害，根本就没什么心思落在这棵草上。
却不想，几年之后，冒险的小姑娘落入了猎人的陷阱，而这棵草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传言，这东西能缓解疼痛，洗涤灵魂，振奋精神，忘记一切焦虑和烦恼，令浑身轻盈自在、飘飘欲仙，仿佛置身仙境之中……不过——这些全都是骗人的。”
赵璟牵起一丝嘴角，讥嘲道：“这东西的药效很短，虽有缓解疼痛的作用，但只要你断了药物，疼痛就会加倍反噬，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总之，只要闻了这草药烧出来的香，你的魂魄就被它勾走了，所以我更乐意叫它为——追魂夺命香。”
“你怎么知道的？”听寒慢悠悠抬眼，质问他道：“你什么时候闻过吃过？”
赵璟道：“我惜命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去碰这种东西？而且这玩意儿有多贵你知道吗？”
听寒有些惊异：“还有能让你喊贵的东西？”
赵璟讪笑着没有接话。
对于赵璟来说这东西肯定不贵啊，但对他林肃来说，这玩意儿不是贵，是死贵！天价贵啊！
毒这种东西，沾上那么一点儿，这辈子就没了。
这也是他后来在那些毒贩找上门来讨债时才知道的，他老妈会变得那么疯，和这东西脱不了干系。
赌和毒还真是都被这烂人占全了呀，只给他留了一具尸骨和一堆烂债。
赵璟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这种药最独特的地方不在于它的价钱，而在于其来源。如果没有特殊身份，根本买不到。”
“苗疆和瀛洲交界的这块地方，有个小城叫培沙城。”赵璟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上面已经标记出了东隅的十二都，以及重要的王府和门派位置。
他指着苗疆领域道：“在城的北边有一片峡谷，叫做漫鹰谷，这里驻扎着掌管这片地区的门派，叫飞鹰门。”
“飞鹰门……”
这个名字望朔和听寒都有些印象，但还是有些久远了，只能想起个大概来。
望朔回忆道：“是那个靠养鹰为生的门派吗？门主好像叫重霄子，以前在月落宫的贺岁宴上，曾见到过写着飞鹰门字样的贺礼，只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那时候他才刚到月落宫没多久，玉章林把他买回来之后，第二日就将他收做了关门弟子，而正好这一日也是月落宫建立的第一百年。
月落宫算得上是江湖中的老门派了，经历过西离战乱之后，不少门派都相继倒闭，而月落宫却屹立不倒，甚至在新秀四起的时期，在武林中依旧排得上名号，江湖百家对其也敬重无比。
这也是他遇见玉摘星的第一天，那个一身素白衣衫的小女孩，捧着一大束的紫藤花，站在长满了青草的坟头，祭拜自己的娘亲。
因为这一天，也是玉皊秋的忌日。
“嗯，就是它。”赵璟点头，挑着重点来说：“飞鹰门以前驻扎在荆楚的云昌城，也是一个相当久远的门派。他们养鹰的时候，西离还只有这么一点大。”
地图上有部分西离版图，赵璟用指甲盖划了一小块的领地，“不过……”
手指从云昌城滑到角落里的苗疆，赵璟缓缓道：
“战乱之后，云昌就爆出了灾疫，百姓们几乎谈鹰色变，认为这都是雪目鹰带来的灾祸，所有的鹰都是不祥之物，所以极不待见这群养鹰人，飞鹰门也就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把门派迁离了荆楚。
而自云昌到培沙，这一路上，没有一座城池愿意收留他们，即便是到了培沙城，城内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不得已，他们只好在苗疆的边境上，选择了一道峡谷继续养鹰。”
一个古老的大门派就此陨落，望朔不由得感到一阵唏嘘：“连西南地界都容不下他们，更不要说竞争激烈的中闽和朝都了，能够留在东隅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听寒沉思片刻，道：“那他们现在还在继续养鹰吗？”
既然是和神仙草有关系，又是在苗疆境内，就不得不让人把两者联想到一起。
赵璟道：“养啊，峡谷这种地方不正适合养鹰吗？只是除了养鹰，闲暇之余，他们也还做点别的。”
听寒有些忐忑道：“培育神草，以及……豢养药人吗？”
“没错！听寒同学很是上道嘛。”赵璟不吝称赞道：“看来你很有当坏蛋的潜质呀。”
听寒不屑一笑：“和你比起来，还有一定的差距。”
“苗疆地势险峻，水网纵横，瀛洲靠海而居，水力充足，高山、峻岭、峡谷，这个地方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潜藏优势。”
听寒指着峡谷深处的那道河流说：“还有逃跑优势和运输优势。”
“从碧奚江到锦江流域，途经江川城、双明城、联阳城，这一带的水路都在薛忱的掌控之下，只要有他在，想要运点什么东西，简直易如反掌，可是……”
听寒皱起了眉头：“为什么突然要杀了他呢？还烧了那些药人？”
赵璟手指扣在茶杯上道：“第一点，火灾是什么？是意外啊。选择用这种手法去杀他，自然是不想让这条水路落到其他人手里。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就会有人来接替薛忱了。我们手里这份证据，大概是送不出去了。
第二点，这批药人是专门培养的实验体，常年被各种药物所喂养，不说百毒不侵，至少也是个良药盒子。
因为被用了太多的药，他们对于疼痛很敏感，这种敏感会放大痛觉，降低其他知觉。而且他们被养在阴冷的峡谷里，出行基本在江河这些潮湿的地带，一旦身上着了火，就会出现极大的不适应，感到痛不欲生。
并且，药人的存活率极低，一百个里面也难出十个，但今晚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所以我怀疑，里面应该参杂了一定的病患。
至于为什么忍痛割爱地烧了他们，我猜只能是一种情况——药人提前暴露了。”
望朔和听寒也差不多猜到了。因为药人提前暴露，所以今晚才会出现这么多门派，而对方又怕留着薛忱会查到他身上去，所以急忙断了尾巴。
“还有一点。”望朔看着赵璟道：“这些病患，是冲着你来的。”
从离开朝都时起，这一路上就一直危机四伏的，前面有沈贤拦路，又有伏猛绑架，顺手牵羊的迷画，河倾月落的刺杀，现在又出现了这么多药人。
仔细想一想，当初伏猛抓我的时候，他就敢杀我，真的只是因为他胆子大吗？
当然不是。
伏猛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对象而已。
这人看中了伏猛的胆量，而伏猛看中了背后这座极大的靠山，那么这山究竟是谁呢？赵崇？赵越？赵熠？还是赵韫？
非常不巧，这些人应该都想搞死他。
难绷。
赵璟就真的这么该死吗？
他明明什么事也没做过啊。
“还记得之前从那幅画像上得来的致幻药剂吗？”赵璟顺藤摸瓜，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我的脸被人画下来了，并且，有人利用幻术引诱这些药人来抓我。”
听寒猜测：“是顺手牵羊搞的鬼？”
赵璟道：“不是，我对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利益冲突。三十六手的计划是取药，至于其他，并不在他们的设想范围以内。杀薛忱，伏击我，都不是他们策划的。”
“而这批药的买主应该是花了相当大的价钱，才把它拿到手中，肯定也不会是他们干的。唯一的疑点就在——”
赵璟和望朔异口同声：“三清门、灵蛇派和谢四。”
“等等。”听寒面上生出一丝担忧，道：“如果是病患的话，那……那你不是就被传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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