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权睁眼看着床顶的帷幔,昨夜的放纵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些许快意,如今只剩下一种虚脱的疲惫。
扎着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哑着嗓子喊道:“来人!水!”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侍候的婢女,而是醉仙楼那位面容精明的管事,脸上挂着狐狸一样的笑容,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壮汉守在门外。
管事虽未言语,但那气势已让高桓权心头一紧。
“权郎君,您醒了。”管事笑眯眯地拱手,“昨夜可还尽兴?”
高桓权心中不悦,但碍于面子,还是“嗯”了一声,端起旁边案几上不知何时备好的凉茶,猛灌了几口。
那管事见状,也不绕弯子,从袖中掏出一张清单,双手呈上:“郎君尽兴便好。这是昨夜的各项花费,请您过目。
酒水、佳肴、舞姬献艺、场地使用……周郎君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这些钱都结算过了。”
但是这位姑娘的夜度资,周郎君走的时候,权郎君还未曾.......”
管事的话说的明白,周郎君离开的时候,你还没在这儿过夜呢。
所以这份钱,人家不知情,也就没办法付了。
“周郎君离开之后,您在这边的花销,共计一百八十三贯钱。”
“什么?!”高桓权一听这数目,眼睛瞬间瞪圆了,一把抓过清单。
虽然知道平康坊消费不菲,却也没想到竟如此离谱!
那个周郎君,不是已经付过了昨日的花销了吗?
自己,不过是在这里多了一个过夜的费用,还有就是.......
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舞姬,此时她已经醒来,正躲在被子里,用被子捂着胸口,柔弱似水的看着屋内众人。
该死,那个姓周的,怎么半道自己走了,好歹.......
高桓权咬紧了后槽牙。
管事笑容不变,依旧带着几分恭维:“权郎君,咱们醉仙楼是小本经营,概不赊欠。您看这账……是现结,还是?”
高桓权脸色铁青。
“我……我今日未带足钱财,回头让人送来!”
管事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语气也稍微淡了淡,但是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权郎君,这恐怕不好吧?这不符合本店的规矩啊。”
“能在这里挂条子的,那都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人家偌大的宅邸就在长安,用不着敝店的人拿着条子登门,人家就自行将钱财送来了。”
长安城能在平康坊一掷千金的,都是有些身份,要脸面的人。
要是被馆阁中人拿着条子到家里要账,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所以,只要头一天留了条子,次日都会让家中的人将钱送来。
“权郎君,您........是外来户吧?”
“外来的人,本店是不挂单的,若是人人都说回头送来,转头离开了长安,那小店的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管事详细的解释着。
高桓权的护卫此时也在门外,听到动静想进来,却被门口的两个壮汉拦住,双方剑拔弩张。
见自己的人被拦在门外,高桓权心中一惊。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高桓权又惊又怒,身份几乎要脱口而出。
“郎君的身份,小的不敢妄加猜测。”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说,“在长安城,在平康坊,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闹将起来,惊动了巡街的武侯......恐怕对郎君的声名,更为不利吧?”
“屋子里还有一位小娘子,郎君的护卫进来,恐怕不妥。”
听闻此言,高桓权瞬间泄了气,脸色由红转白。他不能把事情闹大,绝对不能!若是让大唐朝廷,特别是让宫里知道他昨晚的行径.......
和亲之事就彻底完了,他回国后也无法交代!
“我的护卫就在外面,让他们回去取钱,送到这边来,如何?”高桓权想起了外面还有自己的人在,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又不是付不起。
管事闻言,原本有些严肃的面色,霎时间如同春风化雨,笑容重新堆满了脸庞,这变脸的速度之快、之自然,让高桓权看了都直呼神奇。
“哎呦!原来如此!是小人眼拙,误会权郎君了!”管事立刻躬身作揖,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既然郎君有此安排,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敝店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诚信和规矩,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您海涵!”
他立刻挥手让拦路的壮汉退下,亲自引着高桓权的一名护卫进来,详细说明了欠款数额。
一百八十三贯。
护卫听闻这个数字,眼角也微微抽搐,但还是领命,快步离开醉仙楼,赶回鸿胪寺驿馆取钱。
护卫去取钱,高桓权依旧留在这边,管事也变得热情周到起来,叮嘱依旧躲在床上的女子,好好照顾高桓权。
又命人奉上醒酒汤和精致的茶点。
仿佛刚才要账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高桓权经过这一遭,心情已然大坏,那份纵情声色后的空虚与懊恼再次涌上心头。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护卫带着沉甸甸的钱帛返回,当着管事的面清点完毕。
交割清楚,拿到盖有醉仙楼印鉴的结清凭条后,高桓权带着护卫离开。
醉仙楼后方的一间密室内,那名管事正恭敬地向一名身着常服的中年人汇报:
“东家,事情已经办妥,钱货两清,凭条也给他了。”
东家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做的好,把‘高句丽权姓商人’在醉仙楼一掷百金、风流快活的消息,慢慢放出去,尤其是……往那些御史言官常去的茶楼酒肆里传一传。”
“什么权姓商人,总要有人去猜他的身份。”
.......
高桓权带着一身残存的酒气回到了鸿胪寺驿馆。
本想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房间再休息一番,然而,刚踏进驿馆大门,早已等候多时、心急如焚的正使朴满城便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面前。
朴满城脸色铁青,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他挥退了左右,将高桓权“请”进了自己的房间,关紧了房门。
“世子!”房门刚一关上,朴满城再也压抑不住,声音带着颤抖和极致的焦灼,“您……您昨夜去了何处?!为何夜不归宿?!您可知这是何处?这是大唐长安!您可知我等身负何等重任?!”
高桓权本就心烦意乱,被如此质问,更是恼火,不耐烦地挥挥手:“本世子不过是出去走走,领略一下长安风物,有何大惊小怪!”
“走走?领略风物?”
朴满城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强压着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世子去的,是平康坊!是那等风流薮泽、是非之地!您……您还在那里夜宿!世子啊世子,您……您糊涂啊!”
“方才您的护卫回来,还取了将近两百贯的财帛.......”
“嗨呀!”
朴满城一甩袍袖,脸上尽是愤懑与不满与着急。
这要是传出去。
这可怎么办!!
高桓权脸色一变,没想到消息竟然这会儿就传到了鸿胪驿馆里。
“那又如何?不过是些许钱财之事,本世子已经处理干净了!”
“处理干净?您以为付了钱就了事了吗?”朴满城痛心疾首,捶打着胸口,“问题的关键不在钱!在于您的行为!您是我高句丽王世子,是来向大唐求娶公主的使臣!”
“您流连妓馆,夜宿不归,此事若传扬出去,大唐会如何看待我高句丽?会如何看待您?”
“他们会觉得我们毫无诚意,觉得您品行不端!大唐的公主是何等的身份。”
“更何况,您此番的目标,还是.......还是大唐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
“大唐皇帝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嫡长公主,下嫁给一个在长安……在长安嫖妓的番邦世子吗?!”
“本来此事已是困难重重,以我高句丽之国力,以世子您之身份,纵然不能尚嫡长公主,求娶一位宗室公主,原本希望甚大!”
朴满城越说越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可是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您的名声坏了,大唐最重礼法体统,届时恐怕是连一位册封的宗室公主,您都娶不到了啊!”
“下官在长安打听过,今年开春的时候,那曾经的吐谷浑王子慕容顺,都娶了一位大唐册封的宗室公主!那慕容顺是什么人?说得好听是王子,可吐谷浑都没了,他不过是个亡国降臣,寄居长安而已!”
他看向高桓权,语气充满了难以接受:
“连他这样一个亡国之人,都能尚公主。殿下,您是我高句丽堂堂正正的王世子,我国带甲数十万,疆域辽阔,远比那早已不存在的吐谷浑强盛百倍!您的身份,比那慕容顺尊贵何止千万?原本娶一位公主,是顺理成章之事,可如今……如今却……”
朴满城的话没能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像一根根针,扎在高桓权心上。
一个亡国奴都能做到的事情,他原本唾手可得,现在却可能因为一夜荒唐而彻底失去!
高桓权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话语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更何况,这里是长安城,不是高句丽,即便是高桓权和朴满城有再大的能耐,也做不到以使者的身份在长安城封锁消息。
高句丽王子夜宿平康坊,一掷百金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长安城的酒肆、茶楼、坊市间飞速传开。
起初还只是隐晦地提及“番邦豪客”、“高句丽权姓商人”,但很快,细节变得越来越清晰,指向性也越来越明确。
就是住在鸿胪寺驿馆里的那位高句丽王世子,高桓权!
西市一家热闹的茶肆里,几个穿着体面的闲汉正围坐一桌,唾沫横飞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就那个高句丽世子,前呼后拥的,架势摆得十足,结果呢?”一个瘦高个挤眉弄眼,故意卖着关子。
“结果怎的?快说快说!”旁人催促道。
瘦高个压低了声音,却又确保周围几桌都能听见:“在醉仙楼快活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早上,连留宿的钱都掏不出来!被人家管事堵在房里,差点走不了人!”
“嚯——!”周围响起一片夸张的惊叹声。
“可不是,我有个朋友在醉仙楼........”旁边一个人立刻接茬,仿佛亲眼所见。
“说是那世子爷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最后没办法,让护卫跑回驿馆取的钱!一百多贯呢!”
流言也是越传越离谱。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得有人推波助澜。
甚至不需要捏造事实了,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离谱到人难以想象。
人具有喜欢吃瓜的天性,一边吃,一边传。
起手就是“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最终便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被人用最引人注目、最伤风败俗的方式传播了出去。
消息像瘟疫一样蔓延,自然也传回了鸿胪寺驿馆。
当有小吏来驿馆办事,眼神中那掩饰不住的鄙夷和探究落在高句丽使团成员身上时,所有人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当众抽了耳光。
高桓权躲在房间里,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一失足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笑话。
泾阳王府,书房内。
李复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听着老周汇报这件事情。
“……消息传得很快,如今坊市之间都在议论,御史台那边,也已经有弹劾的奏章递上去了。”
李复笑着摆了摆手。
“御史台的人出手早了。”
“高句丽的使者还没动静呢,他们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
“这回弹劾高桓权有什么用?”
“长安城里,在平康坊惬意的达官显贵多了去了。”
“算不得什么。”
老周躬身应声。
“不过,眼下御史台知道这件事,也好,到时候等到高句丽的人提出来想要和亲,重头戏就该到御史台的身上了。”
“可不要一整天只盯着朝堂上的自家人,到了番邦身上,就熄火了。”
“这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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