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引起鬼差的关注，尹珞这一路走的格外小心。
“你确定在这里吗？四重天孩子没几个，鬼孩子我都看过了，没有你描述的女孩儿。”尹珞说着，他们已经找了两年了。
“是在这里的，没错。”蜘蛛坚定的回答。
“你记忆里的人是多久之前的？那么久了，难道不会变化吗？”尹珞在心里问道。
蜘蛛沉默了一会儿，“不应该的，她不是凡人，不会有生老病死……”
“你能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尹珞问道，她这一趟想了解的是秘密本身，而不是求一个结果。
“故事？”
“嗯。”尹珞高兴的点头。
“那要从很早以前说起了。”蜘蛛轻声说。
尹珞有感觉，听完这个故事，她的道可成。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来就在网中。”
“你是蜘蛛，会结网求生存啊。”尹珞回答。
“不，那时候，我们没有谁为生存而烦恼过。这是一张很大的网，大到年少时的我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遇见了一个女孩儿，我初次见她感觉她是那么大，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小。”
“她会飞，她每天都很开心。她说她来找一样东西，看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她有一些朋友可以和我认识一起玩，我答应了，她就载着我一路飞翔。”
“她身上很暖和，我就趴在她的背上，夜晚栖息在花朵中，早上和她饮晨露，黄昏和她看晚霞。多想回到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哀愁。”
“之后呢？见到她朋友了吗？”
“见到了，我看见了一只兔子。兔子不喜欢我，因为它知道，我是女孩儿的天敌。可它怎么明白我多喜欢她呢，我不会伤害她的。我讨厌兔子。”
“我还看见了马儿，它嫌弃我跑得不快，还需要人背，我也不和它计较，女孩儿喜欢马儿，飞上它的背，它就和我们一起寻找。”
“那孩子想找什么？”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有马儿以后，我能轻松很多。它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多久，送了我们一段路就自己潇洒玩儿了。”
“嗯。”尹珞点点头。
“我还挺喜欢这样，因为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她才会只和我说话。”蜘蛛说。
“因为你喜欢她。”
“或许是吧，那时候没有人的，没有了她的朋友在，世间好像就我们俩，我每天都很开心，可是她不这样想。”蜘蛛语气闷闷的，继续说道，“她的朋友又来了，这一次来了一个我最不喜欢的蛇，它的冰冷让我感到危险。”
尹珞眼睛眯起认真倾听它的每一句话。
“我很不喜欢它，我和女孩儿说不要和这条蛇玩儿，蛇同样和女孩儿说不要和我玩儿。”
“她不喜欢这样，让我们别吵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和蛇说过一句话。蛇带着我们走了水路，跳下了银河一路向南。我们在八重天遇见了老鼠，老鼠告诉我们她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蛇又带我们去了七重天。”
“是子鼠吗？”尹珞轻声问。
“嗯，是它。在七重天找了许久，蛇累了不想动，说有个朋友可以带她去找。然后我们就到了五重天。那时候的海还不是漆黑的亡海，而是纯白的生海，是所有生命的源泉，生海的水会沿着银河流向九天，滋养土壤。”蜘蛛喃喃道。
尹珞听得极其认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那是我第一次见辰龙，觉得它好帅，高大的身姿住在洁白的海里，就像九天神只，事实上，他的确是神明。”
——
“你也会飞吗？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儿笑着问。
“你可以叫我阿辰，弟弟妹妹都是这样叫我的。”辰龙凑近看着小小的孩子。
“阿辰，这娃娃交给你了，她要去找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你多费点心。”蛇交代着就要走。
“阿巳，你去哪儿呀？”女孩儿问道。
“找个看不见那个蜘蛛的地方。”蛇赌气说。
“你走就走啊，有本事永远别回来！”蜘蛛不客气的骂道。
“你给我等着。”蛇阴冷了回了一句。
——
“后来，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蛇。”蜘蛛说。
“……是你那句话的原因吗？你是天枢啊。”尹珞声音里带着惧意。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蜘蛛喃喃道。
“后来呢？”
“我以为女孩儿不会丢下我，可事实是她遇见辰龙就把我抛弃了。”
“她原本就没有说会一直带着你。”
“我知道，可是我就只有她一个朋友，她怎么能丢下我……”蜘蛛话里带着哭腔，“辰龙带她飞走了，我好羡慕他们可以飞。”
“唉。”尹珞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羊喜欢在天涯看风景，这天涯边都是绚烂的桃花，我没有走远，和它一起待在六重天。”蜘蛛说。
“上善牵的就是它？”
“嗯，我要等她回来。我第一次就得春去秋来那么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有人在世上，不过和我们现在看见的人可不同。”
“有何不同？”
“他们无悲无喜，就像木偶，我离开天涯观察了他们许久，和我的女孩儿一样大的孩子也没有感觉到半分可爱，没有灵魂。”
“他们是如何出现在世上的？”
“有生海，他们存在并不意外，我第一眼看见人的时候才留意到有这一类生灵。在我没看见的时候，他们早已延续千年。”
“你有等到那个孩子吗？”
“千年后，我再次看见她时她坐在辰龙背上，笑容明媚，我明白我所想要的唯一的朋友眼中，我并不是那个唯一。”蜘蛛自嘲的说，“羊送我回九重天，之后我又看见了那只兔子。”
“它看我回来高兴的来找她，看见是我一个人后失望的离开了。”
“如果我能帮她寻找她追寻的东西，那她一定和我好。我回到了网中，一旦有了想要得到的，就学了织网，我用尽心力把世界了解透彻，试图去了解她的一切。”
蜘蛛无奈的说，“原本的网一直都在，我知道我不能完全掌控这网，我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网之上。”
尹珞垂着眼睛，她没办法在别人的故事里去评价别人。
“我决定再次去找她，兔子自然是不愿意带我去找她，我骗了兔子让她带我去。我们都不会游泳，受了很多苦，可惜在六重天没能找到她。”
“唉，她去了哪里？”
“我不想再等了，我用网感知她的位置，知道她在一重天，我走过不去，通过蛛丝下落直接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我看见……辰龙盘在一座房屋外面，她在里面照顾一个人类婴儿。”
“我无声无息的落到辰龙身上，看着她照顾另一个孩子，那孩子一哭她就手忙脚乱，她也不大，带着孩子十分辛苦。好在辰龙在旁，作为九天的守护者，那婴儿在它附近很容易存活。那孩子长大后学会了说话，他和别的人不一样，他知道爱与依赖。”
“爱……”尹珞顿时想到了那大名鼎鼎的爱道。
“嗯。”
“那他们一直在一起吗？”
“没有，女孩儿有要寻找的东西，把孩子养到可以自己找吃的就和辰龙一起走了，我留了下来。这第一个有感情的人，我要和他交朋友。”
“我陪了他六十年，从他八岁开始，看他长成一个大人，他的情感很丰富，会因为好吃的开心，饿肚子而难过，会因为打雷而惧怕，会担心，会躲避，这些都是我从没遇见过的。我曾嫌弃他太脆弱，追个老婆都费了两年才让那女人眼睛里有色彩，他们走在了一起生儿育女还得多亏我。”
“我把他们的情感全都汇聚成道，我想看见有温度的人，这样我就不会孤独。”
“天枢也会孤独吗。”尹珞喃喃道。
“我看他到年老，总觉得他这一生心里缺点什么，我问他他从不和我说。”
“时间没有在我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我们对于时间的认知总要晚上一些。”
尹珞走到了四重天天涯，对着海坐下，撑着头继续听。
“等她和辰龙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撑着一口气的老人。”
“看见她的那一刻，这个老人哭得像个孩子，很快就断气，只有眼泪能代替思念的话语诉说给它听。”蜘蛛说着，“而这迟来的人只能抱着尸体。我第一次见到女孩儿流泪。”
“是因为爱吗？”尹珞愣愣的说。
“对，是爱。他来到世界学会的第一份感情和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爱，爱道也是这时候诞生的。”蜘蛛喃喃道。
“嗯。”尹珞心情沉重的应声。
“‘爱’让人成为最温暖的生灵，至此以后，我也没再把目光局限在她身上。”
“你不爱她。”尹珞一针见血的说。
“对，我明白什么是爱，却不明白为什么要去爱。”
“因为你不是人。”
“对，我也不想做一个人。”蜘蛛直接说。
“后来呢，你为什么要找她？”尹珞问。
“她把翅膀收起来，混迹在人群中百年，辰龙也不在她身边。我偶然遇见她，问她到底在找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她。”
“她告诉我，她要找的东西是时间。”
“时间？！”
“我笑着回答，‘时间除了不在我们这样的存在身上，无处不在。’”
“她听完沉默，跟在人身后跑了几年。和不同人交谈，试图追寻时间的足迹。”
“我告诉她，‘时间的流动要自己体会过才知道。’她相信了。”
“的确如此。”
“她便隐藏身形，化作一个小印花跟着一个婴儿，跟着她体会这一生。”
“有用吗？”尹珞高兴的问。
“有，‘心’‘意’二道是她从人身上学到的，就是那时诞生的。”
“问心和那女孩儿是什么关系？！”
“曾经软弱的心，竟然有那么大的能量，足以撬动这张网，心啊，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蜘蛛喃喃道。
尹珞心情复杂，控制了自己的思绪。继续听下去。
“心意道都遗传了她的原身，意道是一只金色蝴蝶，聪明又理智。心道是一只红的，敏锐感性。有这两道在她身边，她再无任何弱点。”
“她问我，从生到死的过程已经经历了，为何不见时间的影子？我告诉她，时间无处不在，你其实已经找到它了。”
“然后呢。”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问她想干什么。她告诉我，她要找到时间，带回去。”
“带回去？！”
“是啊，童言无忌，时间如何带走。我当时觉得好笑。”蜘蛛低沉的说到，好像再次看见了那个满眼坚定的孩子。
“带回去？时间无声无形于天地万物之中，你能陪一个人走一程可能陪万物走？”蜘蛛好笑的问道。
“为什么不行？”小女孩儿问。
“我求你清醒一点，你找时间干嘛？辰龙能陪你一辈子，你何必折磨自己。”
“你对生命这样理解，不代表我就要像你一样，我有我的目的。”
“目的？”蜘蛛闻言哈哈笑起来，“对，你有目的我没有，你要去我不拦你，找到时间，我们都在时间之中，你要找它就去！”蜘蛛拿出一张白色的网，放在她面前，“看见了吗？你一只小蝴蝶，在这一张网中如何寻找，你自身难保！”
“不可能！”小女孩儿闻言哭了起来，“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你告诉我吧。”
蜘蛛沉默半晌，开口说道，“世间之爱是由你挑起来的，这是你找它的机会。”
“我要怎么做？”
“你随着‘爱’到世界各地去寻找吧。”蜘蛛说着，把蛛网翻过一面，“你进来，能直接跟随他们每一个懂得爱的生灵，只要爱不灭，同一时间里，你会有无数次机会去寻找你想要的。不过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需要我付出什么？”小孩儿盯着眼前蛛网之上的蜘蛛。
“你的全部。”
“全部……”
“不只是你的血肉之躯，还包括你的心，你的意，以及你的爱。你会跟随每一个生灵，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无助，这是你要需要承担的：爱的背面。”
蜘蛛笑着说道，“还是算了吧，你拥有的东西太多，有那么多朋友，有爱你的阿辰，还有满世界的鲜花。”
“那我付出这一切，我一定能成功吗？”小孩儿问。
“能啊，没谁说过不可以。”蜘蛛笑道。
“给我点时间，我等下找你。”
“孩子，郑重考虑一下，你看看天空为你停留的阿辰。你我都应该明白，不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眼前珍贵之物。”
“谢谢你。”小女孩儿甜甜的笑着，从门里出去，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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