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的事你准备怎么办？他是中正集团旗下的主播，碰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你们总该有什么紧急预案吧？”
苏玟这居高临下，理所当然口气让顾源想到了顾长安！
只不过，顾长安碰了几次瘪之后，也不会这么严词厉色地跟他说话，不仅如此，有时候还得委婉些哄着他。
瞧苏玟一脸正色的小模样，顾源心里发笑，也不得不收敛，变得正经起来，用员工平时跟他汇报工作的态度，学了个八成像，
“昨天我联系了公司法务部，让他们先跟国外警方取得联系，依琳这事必须走法律流程，不过具体案件细节不会对外披露，我让人配合小舅子的声明对外放出风声，就说依琳是在国外遭窃，丢失了手机和不少财物，而且警方目前已经将嫌疑人抓获 。”
“总之啊，不会让那个混蛋泼一点脏水到依琳身上。网上很多平台已经被限制发布和转发跟依琳相关的内容，这事呢，说到底，她是受害者，照片又是男朋友拍的，网友再怎么编排，脏水也没地方泼，现在很多人戾气重，自己过的不舒服，就见不得别人好，网上的风向几乎都是同情依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些人天生就喜欢用恶意来揣度别人，小舅子呢，成了某些屌丝攻击的靶子，这些键盘侠本质上来说就是羡慕嫉妒恨……”
苏玟脸上缓和了不少，点点头，“嗯，目前只有先这样了！我发现你脑子比之前灵光了，这次反应速度也快。”
得！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那叫什么来着，恩威并施？
顾源不知不觉放下身段，面露促狭，顺着她的话讲:“谢苏总夸奖，我会继续努力！”
听出来顾源的戏谑之意，苏玟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是不是拿乔了？
顾源居然还配合她！
印象中，这人不是这样的。
现在还怪好的咧！
“那个……”
顾源抿抿唇，开了个头，接下来却不知道怎么说了，在苏玟面前抓耳挠腮的。
“你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苏玟不耐烦地斜睨他一眼，从佣人手上接过电脑包，就要往外走。
顾源赶忙跟上去，拦住她，有些情急，“下午我去恒昌接你，医生建议做个检查！”
立冬过后的风跟冰刃一样刮在脸上，苏玟鼻尖冻得通红，望向顾源的眸中满是探究和抗拒。
她现在多少有些讳疾忌医，跟鸵鸟一样，好像只要不去医院，不做检查，自己就还是健康正常的一个人。
思想缩在壳里，生怕被人给拽出来，强迫她面对境况愈下的身体。
努了努唇，逃避似的，
“上个月不是才去过？药我每天都在吃！”
顾源放弃了跟她绕弯，只是莫名伸出手捏了捏苏玟藏在头发下的耳垂，动作要多亲昵有多亲昵，深谭似的黑眸过于专注，盯的苏玟脸热，再多推脱的话在这样类似温存的境况下也难以说出口。
“医生说你有躁郁症的倾向，我查过了，问题不大，现在的人工作都有压力 ，生活节奏快，这个病很普遍 ，就是轻重不同而已。”
顾源语速缓慢，问题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会让人掉以轻心的程度。
苏玟眼光闪烁，视线停在顾源脸上打量，思索和评估着他这些话的可信度。
她迎面突然扯出了一个笑脸，灿烂芳华，像卸下千斤担般松了口气，让顾源不禁神色恍惚，
“原来是这个……既然约了医生那就去看吧！又不是绝症，可吓死我了。”
苏玟欢快地朝顾源摆摆手，转身钻进了车内。
笑容很快敛去，苏玟盯着手机翻阅资料，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朝她涌来，手机扔到一边，她强迫自己朝窗外看，看沿街的建筑，看过往的行人，看热气蒸腾的早餐点，看幼稚园门口朝保安打招呼的稚气面孔……
急促的呼吸慢慢平息，贴身衣服干了又潮，下车的瞬间，苏玟不禁抱臂打了个颤。
顾家的四人小群里，顾长安发了长篇大论，独独@晏芝。
“你们晏家人宠女儿也要有个限度，和平日子过久了，大概都忘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依旧是丛林法则，一旦身上软弱的磁场被人捕捉到，就是挨欺负被吃干抹净的结局 ，女孩子更不能养在温室里当朵娇花，提早让她知道人性的黑暗面不是坏事。”
“依琳这事原本是能避免的，她就是从小被她那个爸还有老丈人丈母娘宠过头了，傻傻愣愣的 ，识人不清，保护罩一旦撤了，看吧！就吃这么大一亏！”
“难道还指望谁能保护她一辈子？父母走了怎么办？去赌一个男人的良心？”
晏芝被戳到了肺管子，自己老公字字句句在说依琳，可换成她的名字，也一点不违和。
想到当年被所谓闺蜜骗去的几千万投资款，总感觉顾长安是指桑骂槐。
晏芝直接在群里发语音了，儿子媳妇面前，也没了顾忌，彻底放飞自我，
“这事儿能怪侄女吗？她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人！谁一上来脸上会贴“骗子”两个字？还怪起好人来了？这些坏蛋就该通通被枪毙……”
苏玟差点笑喷，果然不在一条线上的两人就是鸡同鸭讲。
顾长安无奈收口:“好好好！你去杀光他们！”
苏玟倒是听明白了，顾长安拿依琳这事在给自家人敲耳边鼓呢！
毕竟顾家也有个小孙女，晏芝又宠的不像话。
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哪怕隔了代，是血脉延续，还是会操同样的心。
顾源大白天的发来几条搞笑视频，好笑程度大概三颗星。
一旦忙碌起来，别无二心，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中午。
钟汉晟在苏玟面前晃了好几趟，也没见她闲下来，假装过去送材料。
“那个江城五建的施工合同发过来了，我已经找人看过了，细则没什么问题，今天有空就签字盖章回传给他们吧！”
“嗯！知道了，这家建筑公司的老板以前在中正集团当了十来年的项目经理，后来产业转型以后，他就出来单干了，信得过！”
钟汉晟放下一叠资料，也不走，扯扯苏玟桌上小盆栽的叶子，又拿起喷壶给它浇水，顺便帮她把桌角的一抹灰也给擦干净了。
苏玟嫌他碍事，
“你赖我这儿干嘛？到下班时间了，不不去吃午饭？”
“你不也没吃嘛！”
苏玟是在等顾源来接她， 两人已经约好在外面吃饭。
“我待会儿有事出去，你有什么话快点讲！”
认识他这么久，这点扭捏和矫揉造作都看不出来，那也是白瞎了。
钟汉晟来了精神，他是一肚子的怀疑要向苏玟求证，
“安少奇跟晏依琳是怎么回事？蹊跷啊！每次玩我们几乎都在一起，没见他俩人谈恋爱啊！我问晏家翌，那小子居然瞎编，说他早知道了……”
苏玟从上到下扫了他几遍，大冬天的，这人还露个脚踝，上粗下细，像小黄人奶爸格鲁似的，才过一个周末，又换了双新鞋。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她就提起包站起来，
“都不一个性取向，他们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小奇本来就不是个爱咋咋呼呼的人，他的隐私连我都不知道！你可别在他跟前提，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能揭过去。对了，公司里要是有人背地里议论，你帮我警告他们一声，别被我逮住了！！！”
苏玟那刀锋似的一瞥宛若实质般震慑得钟汉晟瑟瑟发抖。
他暗自腹诽，“gay怎么了？gay就不配讨论异性恋了？妥妥的歧视！”
*
下午从医院出来，苏玟盯着手上的确诊单还有几个药瓶子，自嘲说道，
“我现在一天总共吃二十片药 ，是不是太夸张了？老公你说，几种药会不会相克，吃了有副作用怎么办？”
苏玟脸上依旧素净，眉目清晰，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像是在无意识当中说出的老公这两个字，泄露了她曾经吝啬于向顾源释放的娇意。
顾源心驰荡漾和不可置信两种情绪交织，竟辨不清哪个更多一点。
“医生刚刚不是说了么，只是暂时的，吃上几个月，如果连续半年没什么异常，就可以停了，几种药错开时间吃，对身体没有太多副作用。”
“来，水给你，先把这药吃了！”
顾源耐心地哄着，水都提前准备好递到了苏玟嘴边。
看着她把药片吞咽下去，这才放下心。
“都四点了，别回公司，我带你兜兜风！”
苏玟兴趣缺缺，倒也没反对。
顾源又偏身过来帮她紧了紧安全带，车窗降下一点缝。
秦陆刚刚给他推荐了一个叫小河湾的冷门景点，还特意备注“人少，车随便停，打野战的好去处。”
“小河湾？就在我们大学隔壁，听说不少大学生处对象最爱去那儿，这么多年了，不知道里面变样了没有。”
苏玟去过几次，都是心情沮丧的时候，小河湾地方大，还是未完全开发的不知名景区，除了附近的大学生，基本没有什么外来的游客，是很个适合让心情放空的地方。
一瓶水，一个面包，苏玟就能在草地上躺个半天。
那时的她跟现在的她，不过十年光景，人生就跟开了挂，贫困潦倒的大学生变成江城市首富的儿媳，事业也正风生水起。
苏玟最近总是无聊的想，如果当年没有遇到顾源，又或许把时间线再拉久远点，没有到恒昌公司面试，没有认识小领导……
她现在会不会过上普通平淡的生活？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但是身体康健，日子有奔头。
或许，她就是得了富贵病，看过金字塔顶峰的风景，现在居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车经过江城大学的河湾校区，看到了熟悉的门头，若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周边不少店铺易了主，瞧出了几分陌生。
“停！”
苏玟突然想起了马路对面那家面包坊的女主人，没想到店一直还开着。
车在路边停下，顾源跟着下来。
夫妻俩踏进小店的那一刻，刚刚还在排队结账的大学生们齐刷刷扭头朝他们看，也不怪，夫妻二人哪怕不看脸，就那打扮，身形和气场就跟当前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年轻人一点不避讳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甚至掏出了手机。
店铺不大，应该是重新装修过，布局有些变化。
正在结账的老板娘看到来人，手上动作都顿住了，讶异又惊喜，一直朝着她笑。
苏玟也报以微笑，然后拿起托盘去柜台挑面包。
老板娘那时候刚在大学城开店，生意做的一般，苏玟正巧缺钱，就想在学校附近找个放学后能打工的地方。
老板娘也没想招人，不过看小姑娘长的好看，时薪只要八块，工作时间又是大学生放学后那两小时的高峰期，没想多久就一口答应了。
她这一来，店里的销量倒是增了，老板娘眼明心细，看出来了，只要苏玟在店里，有两个男生是一天不落的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显是对小姑娘有意思。
老板娘跟她半开玩笑说:“我看戴眼镜的那个看上去斯文一点，跟你挺配。”
如果她知道那个男生后来求爱不得，在学校造她黄谣，大概就不这么认为了。
苏玟后来没继续干下去，也是因为这两个男生给她造成了困扰。
很长一段时间，老板娘一收工就会打个电话让她来拿当天没卖完的面包，有一次，她说在网上买了条裙子，没看清尺码，又退不了，也送给了苏玟，这份情，她回报不了，却一直记在心上。
拿到第一笔家教工资，苏玟给老板娘的女儿买了一个新书包，她向来就是这样，别人对她一点好，首先就是惶恐，总是惦记着还了才心安。
久远的记忆蒙上了尘埃，平时被牢牢锁在深处，触景才能生情。
老板娘比十年前看着富态了，苏玟到她面前结账的时候，她人从收银台后面走了出来，唤了个小伙子替她。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我跟这些学生说你之前在我这儿打过工，他们还不信咧！今天我们一定要拍个合照，我要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老板娘红光满面的，苏玟在她眼里，现在可是个大人物，她又连连感慨世事难料，当年那个勤勤恳恳，看上去捉襟见肘的女孩儿，人生会有这么大的际遇。
“老板娘你这生意是越做越好了，小丫上大学了吧……”
“是啊，我那丫头还记得你呢，每次有你什么新闻都会发给我看。”
两人聊了十来分钟，顾源就默默在一边瞧着。
苏玟过往的经历像是散落在四处的拼图，他产生了想要一块一块捡起来再拼凑好的执念。
那时候要是他也学着秦陆去泡女大学生，会不会认识她？
这个想法很疯狂，如果带着记忆重回到过去，他肯定会这么做！
甚至还想更早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哎呀，你看我，拉着你说这么多，你家先生要等的不耐烦了吧？”
顾源笑笑:“不碍事，你们聊！”
走之前，夫妻二人跟老板娘拍了一张合照，从店里离开后，苏玟也絮絮叨叨跟顾源说了当年跟老板娘的一些渊源，还引申了一些其他故事。
“那个造你黄谣的男生后来怎么处理的？”
苏玟每逢回忆起当年，那种羞愤半分未减，男生在校园网里用她姓名的首字母，加上一些一看就知道的明显特征，说她在外面做援交，编的有鼻子有眼。
哪怕男生后来跟她道了歉，在辅导员和校领导的见证下，握手言和，她也没有从心底真正原谅过，只是“算了”，她为自己挽回名誉的过程过于辛苦，疲累了，挣扎不动了。
“当面道歉，在公告栏贴悔过书！哪怕这样，还有人说我为这事报警，咬着他不放，做事太狠，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人现在在哪儿？”
顾源倒希望他是个黑社会，替苏玟把当年的仇给报了。
苏玟偏头一脸好笑地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学校留过污点的人还能混出什么名堂？至少在大学同学圈子里算是社死了，以前我也恨过，现在嘛，就觉得把心思浪费在那种人身上一点都不值得，哪怕是恨！”
顾源把车开进小河湾，心情不受所控的跟着沉重，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现在的小河湾变化大到让苏玟找不到一处让她有印象的地方，这些年陆续开发完，人工打造的痕迹明显。
天已昏暗，三五成群的人结伴而行，还有扎堆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看着倒像是热闹的市民广场。
来的路上看到周边新建了不少楼盘，人气今非昔比。
顾源发了一条信息给秦陆:“你他妈的上一次来小河湾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七八年前？咋了？不会搬迁了吧？”
外面温度不比在车上，顾源拿围巾在苏玟脖子上绕了几圈，又扎了个紧，只露出那双滴溜溜乱晃的漂亮眼睛，
苏玟昨天洗了冷水澡，今天一直是低烧的状态，她隐瞒了没说。
这才想起来问他:“你突然带我来小龙湾干什么？”
顾源大言不惭地说:“当然是约会，还能是什么？秦陆说这个地方隐蔽，我还想着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跟你玩玩呢！想想就刺激。”
“呵！不要脸！”苏玟转念一想，这人向来不就是这德行，口无遮拦还低俗。
“秦陆跟宁宁好了，没跟你透露一点？”
顾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外之音，不可思议，又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听着恶心人？秦陆跟苗熙宁？不是……他们互相认识吗？”
这人平时是有多大条？居然会以为秦陆跟宁宁没见过。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们在婚礼上有过接触。”
苏玟也只能想起来他俩那唯一的一次交集。
两人漫无目的在公园里乱晃，感受着世俗的热闹和喧嚣，肚子突然有点空，苏玟停下来指着一处卖烤肠的小摊位，
“我饿了！我要两根烤肠，一根煮玉米，还要一袋热豆浆。”
顾源收到指令，暂时把秦陆干的龌龊事抛在脑后，三步并作两步立马去把东西悉数买了回来。
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两人紧挨着坐下。
“刚刚应该先吃了饭过来的！”
看苏玟一会儿功夫啃完了整根玉米，知道她大概饿的慌，顾源又开始自责把人喊出来，又没安排好！刚买的面包和蛋糕也放在车上忘了拿下来。
苏玟看上去不大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接着咬烤肠，还递了一根到他手上，
“很香，垫垫肚子！”
吃的口齿留香，满嘴油，苏玟也不擦，噘着嘴尽数擦在顾源那张大脸盘子上。
椅子够长，她又枕着顾源的腿躺下来，一点都不顾及来往游人的目光。
对外界的感知力似乎比往常弱了些，苏玟越发自我任性了。
顾源垂眸，捏捏她的脸，又碰碰她的眼皮，鼻尖，最后手指停在唇边，仔细描绘着。
“你可别睡着了！”
苏玟躺着舒服，闭眼直哼哼，“你身上暖和，要是睡着了，不许把我叫醒，我要睡到自然醒！”
顾源失笑她的“无理取闹”，“那好，等你睡着了，我就把你扛到车上，明天八卦新闻的标题就是，豪门太太恃宠而骄，拉着先生当众秀恩爱！”
“嘻嘻……”
苏玟笑到露出了牙床，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头埋着，“我才不怕呢，又不是偷情！顶多就是辣眼睛。”
顾源从来都不知道，苏玟撒娇耍赖的样子能这么迷人，跟平时的端庄判若两人，而她惑人的这一面仅仅只有他才能得见……
这才是值得兴奋的地方。
“老公，芃芃说她数学比赛拿了第一名，你要怎么奖励她？”
顾源下一秒，如坠冰窟，刚刚的幸福尽数消散，“你说什么？”
环着他腰身的手臂慢慢松开，身上的人明显也僵着了，
反应了几秒，缓慢抬起头，眼里换成实实在在的恐惧，“我……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一行清泪从顾源眼角滑落，他压抑着翻涌的刺痛，很肯定地回:“没有，你是太想钟芃了，等春节我们把她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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