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的发言要求，得到了允许。
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很怪异，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丝淡淡的尘土气息。
市委第一会议室是市委研究重大决策的场所，平常的会议并不在这个会议室召开。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摆在正中间。每一个座位的前面，都对应着一个话筒。声音通过高保真的话筒传输出来，能清晰传入与会者的耳朵里。
第一会议室开会，通常都是书记莫遵义亲自主持。
这样，他的座位便在顶头上，两边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其他人。
领导开会，座次安排非常有讲究。谁靠前坐，谁居末尾，丝毫乱不得。
通常，莫书记左边坐的是市长何道，右边坐的是专职副书记许广。何道这边，排下去的是常务副市长，统战部长和宣传部长。许广这边，依次排列为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军分区警备司令部等。
排在最后的，是市委秘书长。
但今天的座次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来属于许广副书记的专座，座位上坐的是刘非凡。
这样的安排，并不代表什么。过去座次有时候也会出现变化。但每次的变化，都是有常委班子以外的领导参加。
如果没有班子成员以外的人列席会议，座次的安排是丝毫乱不得的。
刘非凡坐了许广的专座，他却不能去坐市长何道的位子。
何道是真正意义上的二把手。除莫遵义外，他是当之无愧排名第二的市委领导。
刘非凡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着冷静。他清楚地知道，受邀列席香河市委班子成员会议，表面看是香河市与他商榷工作，其实就是三堂会审。
调查中心在香河市的影响现在有目共睹。特别在群众信访方面的工作，几乎要取代了政府信访局。
老百姓并不知道调查中心的真实定位。他们将调查中心当成了上级派来听取他们诉冤诉苦的包青天式的单位。
吃过被信访单位踢皮球之苦的人们，把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调查中心身上。尽管调查中心反复解释，他们不能接受群众上访，但还是阻挡不住群众的热情。
迫于压力，刘非凡不得不安排中心的工作人员接洽和介入群众信访工作。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但凡只要调查中心出面了解的群众上访问题，都会一最快的时间迎刃而解。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结果，愈发坚定了群众对调查中心的认可和肯定。
于是，调查中心又多了一项工作，协助香河市信访局接待信访工作。
为了不对信访局造成心理压力。刘非凡明确要求，调查中心不介入任何具体事务的处理。
即便如此，在香河老百姓的心里，他们一致认定调查中心比市政府要更靠谱。仿佛调查中心可以取代市政府的工作。群众有问题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调查中心。
调查中心的表现，引起了其他单位大为不满。甚至有人发牢骚说，干脆关了市政府的大门，让调查中心来取而代之。
调查中心在香河，不说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至少在体制内，印象不是很好。
老百姓现在遇到了不公待遇，他们不再像以往一样，乞求哀怜。他们会不屑一顾地表示，既然这里没地方说理，老子找调查中心去说理。
按照何道的说法，调查中心已经让市政府的工作很被动。很多同志心里有意见。
“同志们，我很感谢香河市委给我一个这样的好机会，有幸列席市委领导班子常务会议。在此，我要向莫书记，何市长，以及各位领导表示真诚的感谢。”
他的开场白听起来很谦卑。
“我是香河人，我像各位领导一样，都非常热爱脚下的这片土地。香河是一座英雄的城市，香河也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人杰地灵的地区。”
“我们香河在历史上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建国初期，香河的工业、军工产业，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我们香河走出了非常多的政治人物，文化学者和科技人才。我小时候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北沈阳，南香河。就是说，我们国家的工业基础，香河与沈阳一样，缺一不可。”
“当然，时代在前进，科技在更新。纵观香河发展历史，今天的香河，我说句不恭敬的话，确实已经落后于别的地区了。”
“我理解香河发展遇到困难时的困境。我也知道各位领导在为香河的发展殚精竭虑。香河的每一个变化，都与各位领导的辛勤工作不无关系。没有各位领导，也就没有今天的香河。”
刘非凡一口气说了一堆溢美之词。
他的话很快起到了作用，会议室的气氛显得比刚才要轻松了不少。
“今天，我受邀列席领导们的班子会议，受宠若惊啊。不过，我想说的是，调查中心一直以来都在紧密配合市委市政府的工作。”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不屑的哼声。
许广打断他的话说道：“小刘，拣重点说吧。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大家心里都有一面镜子。”
刘非凡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许书记，你能指点一下，重点在哪吗？”
许广被他一怼，居然有些尴尬起来。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我说的重点，是你们调查中心的工作重点。今天机会很好，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调查中心是不是要取代市政府？”
许广这句话，无异于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本来，大家都只在心里嘀咕，没有人会当着刘非凡的面，说出这样敏感的话来。
市委市政府虽然有些人对调查中心的工作颇有微词，但都是在自己心里。没人会去主动捅开这层窗户纸。
许广将窗户纸捅破以后，局面突然之间变得微妙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刘非凡当机立断回复过去道：“但凡心里有这种思想的同志，我认为都是不自信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单位可以取代市政府。”
“既然你们不想取代市政府，为何要把市政府的工作揽过去做？”
“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做。”
“好！”许广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我想请问刘非凡同志，你们是不是支持古汉集团当事人状告香河市政府？”
刘非凡没有正面回答。
“据我所知，目前与香河市政府发起诉讼的人，叫沈露。此人过去是一名教师。她也是古汉集团原董事长沈佳秋的侄女。我说得没错吧？”
“没有。许书记，你的信息很准确。”
“沈佳秋案，已经是盖棺定论的案子了。你们怎么能怂恿当事人挑起祸端呢？”许广显得有些气愤地表示，“你们这样做，就是在攻击领导，制造事端。如果调查中心继续执迷不悟，我们香河是不欢迎你们的。”
刘非凡苦笑道：“我们也不是外人。特别是我，还是在你许书记领导下啊。”
许广夸张地说道：“千万别说这种话。非凡同志啊，你可是有燕京支持的。他们鼻子大，能压住我们一张嘴。”
空气当中，似乎闻到了一丝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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