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峥找到了伊比利斯。
在暗之海的深处，她持一柄黑枪，默默矗立。
而在白发少女的周围，是由魔兽尸骸堆砌成的尸山血海。
青年尝试呼唤：“伊比利斯，你该回来了。”
但对方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
她仅仅是抬头望天，无丝毫反应。
凌霄峥暗自叹了口气：自从他上次回来，两人在密室中发生过“那次”对话后，伊比利斯就逐渐变成了这样。
究其所以，是他先表示了对两人一起努力之事的困惑，展现了迷茫和质疑的姿态，虽然最后用玩笑搪塞了过去，但无论是青年还是白发少女，都明白：这不是玩笑。
“救世”二字，是伊比利斯前进的动力。
但当领头的他迷茫了，她也接受不了而崩溃了。
——至少，在凌霄峥看来是这样的。
“伊比利斯，我们能聊聊吗？”
哪怕之前被泼了滚烫的咖啡，他也并不恼怒。
根据对方的表现，凌霄峥也很难和“生气”联系在一起：
她变得寡淡，似断线的木偶一样摇摆，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
也如青年所料，伊比利斯没有应答。
他再次叹息，索性坐上某个魔兽头骨、低垂头颅。
海洋冲刷着这片战场，血迹正慢慢变淡，尸骨也会在不久后由浪花冲散，无声无息地堕落在深邃的海床中，在时间的催化下逐渐变成海洋的一部分，随即又是新的一轮纷争挑起......
“伊比利斯，世界就是这样呢。”凌霄峥若有所思。
“无论发生了什么，海浪都会抹平一切。”
“也许，这就是大魔君的用意呢，你姐姐真有匠心。”
在等待回应的间隙，青年脑子也是一团乱麻，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在此处，他使用了“起兴”的手法，抛出“大魔君”，吸引白发少女的注意力......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伊比利斯并没有回应，如海平面一样沉默。
凌霄峥微微诧异：一向姐姐长姐姐短的家伙，居然没有反应？
恐怕大魔君出现在她面前，现在的伊比利斯都不会动弹吧......
于是，青年开始仔细思考：对于眼前的白发少女，什么东西更重要呢？
越想越迷茫，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知所措。
肯定是“救世”的话题吧......
凌霄峥低垂眼帘，将头埋藏在阴影中。
看不清表情的他，如是说：“我很抱歉，伊比利斯，其实救世是很有意义的，我不该在之前那次对话中对你表示质疑，我诚恳地对言语进行反省......”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回来吧，伊比利斯。”
“世界，还等待着你拯救呢。”
干涩地说完这段话。
但伊比利斯没有动静，还是看着太阳。
放在别人身上，凌霄峥可能认为对方走了一段时间了。
但她是憎恶魔君啊，天上那轮太阳熄灭了都轮不到她......
青年起身，来到白发少女旁，静静地陪同着她。
出于前车之鉴，他并没触碰身边之人，而是专注地看着太阳。
时候已经来到冬日了，太阳并不耀眼，也不炽热，更没有大魔君藏在其中对着外面悄悄龇牙——凌霄峥把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讲了出来，伊比利斯并无意见。
疲惫的感觉涌上心头。
“伊莉丝......”
呢喃一声，凌霄峥打起精神：
“现在，事态并不紧急，另一个世界被你震慑到，没有新的动作，而两大邪教的围剿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想你是累了，休息一下吧，伊比利斯。”
他转身，打算回到原处坐下。
但一道声音清晰地传出：“......不许！”
凌霄峥愕然地掉头，赫然是伊比利斯终于动了。
她一只手伸出来，似乎在挽留自己，而另一只手则死死扣住面庞，因许久不发声而显得嘶哑的咽喉喘息着，像是用尽了全力。
看着那双压抑着疯狂神色的眼眸，凌霄峥不解：“伊比利斯，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更加愤怒的呐喊：“不许......这么叫我！”
“伊比利斯？你这是......”
黑之长枪划过空间，荡起青年的一缕发丝。
不等凌霄峥有所反应，伊比利斯跌跌撞撞前进，唤出白之长枪，用它，连同自己的全身的重量，把没反抗的青年硬生生压倒在“地上”，扣住他的手腕——两人的身形不知撞碎了多少尸骸。
然后，只听得白发少女哀伤地开口：“叫我......伊莉丝。”
不知何时，她的脸庞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凌霄峥看着这一幕，愈加愧疚，不忍心地开口：“伊莉丝，别哭了，你现在的样子并不好看，像只小花猫似的......”
他笨拙的安慰没起到作用，但对于听得入迷的伊比利斯来说，那一句“伊莉丝”已经是莫大的满足——白发少女抹去了眼泪，嘴角微微上扬。
“凌霄峥。”
“我在。”
伊比利斯任由白发散落，将头贴近青年。
她的黑色眼眸闪闪发光。
“你是一个骗子，大骗子，就和姐姐一样。”
“听着，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为什么突然放下你我之间的约定，为什么突然表现得那么迷茫！”
她揪着凌霄峥的衣领，命令道：
“但是，既然立下了承诺，就给我好好完成！”
“哪怕......你是在欺骗我，你是在利用我，或是根本不在意这发生的一切，也请你陪我走到最后，好吗？我不会责怪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最后一句话，伊比利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她面色潮红，似乎是意识到动作不太雅观，干脆地起身。
白发少女恶狠狠地朝着躺在“地上”的凌霄峥撂狠话：“要是，要是你再敢欺骗我，放下你我之间的羁绊，抛弃你我之间的约定——”
“我就追猎你到天涯海角！哪怕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的灵魂抽出，洗清你所有的记忆，给你所有的温柔，然后将一切统统撕毁来报复你！”
凌霄峥躺着，惨笑一声，心情不是很平静。
事到如今，什么东西对伊比利斯重要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世界是虚假的。
真可悲啊。
更可悲的是。
所有的爱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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