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诗梦和鬼荒红夜准备离开时，有一道身影一高一低转了过来。
李诗梦停下步子，靠了过去:“小孩，你饿了？”
到酒楼不是喝就是吃，小孩衣不蔽体，没办法到酒楼吃喝，那他到酒楼就是为了，要吃要喝。
酒楼的剩饭剩菜，用饭的客人好心，可怜巴巴的小乞丐们，总是能吃到一些的。
小孩的腿没好，走路不便，一只脚重一只脚轻，身子斜着:“不饿。”
想到刚刚那一桌未动的饭菜，李诗梦不顾小孩的拦阻带着他上了楼。
小二正在收菜，见她回来识相退了下去。
小孩被李诗梦按了下来。
“吃吧。”
小孩拿眼瞅着她，一动不动。
李诗梦吃了一口。
“有事问你，算是帮忙请你的。”
小孩道:“问什么？”
若是问黄荀的事，小孩不说，这顿剩饭他就吃得受之有愧，不如早些说清。
李诗梦能理解小孩的顾虑，爽快回答:“你给我说说那棵大树。”
小孩偏偏脸:“树？是那边的吗？”
她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李诗梦嗯了声。
小孩伸出瘦嶙嶙的爪子，两根手指凑在一起，抵上一根筷子粗。
李诗梦给他叫了点流食。
小孩狼吞虎咽，显然饿了许久，小嘴一张一合，一筷子一筷子的菜转眼消失。
李诗梦心里酸了下。
她看了眼鬼荒红夜，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缠一起，直到一声响亮的饱嗝。
小孩用手抹了把嘴，黑黑的瞳孔直视着李诗梦:“大树，就是几年前种的，是黄叔那边的人带来的。”
李诗梦意不在此，不过是找个借口，听了小孩说话，还是装作初初听到的样子，点了点头。
小孩受了莫大的鼓励，他吃的东西是凭他自己赚来的，一股脑说了许多关于那棵树的事。
但大多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从他人口中听来的吓唬人而编的，真实极少。
说着说着，鬼使神差，李诗梦问了一句:“你了听过这种小调？”
给小孩哼了几句，李诗梦记得不清，哼出来的调和她脑中的，有些差别。
但只要熟悉的人，纵使荒腔走调，也能从零星对的地方，说出是何小调。
哼着哼着，李诗梦都有些不自在。哼到第三句，她就悔了，一个小孩能懂什么呢。
果然在她哼完全部后，小孩迷迷瞪瞪望她，左脸写着‘不’，右脸写着‘知’。
他不知啊。
鬼荒红夜说了句良心话:“你哼走了调。”
李诗梦对自己知之甚深，毫不反驳，想到鬼荒红夜也听了，一挑眉，一个主意冒了出来:“那你唱。”
小孩也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鬼荒红夜咳了一声，哼了起来。
他只听了一些，况且当时不是为了听小调，有些地方不对。
但他的调没错，几句也哼对了，没几句，小孩猛地说道:“这个小调，我知道。”
“我娘教我唱过，她说，这是旭城人人都会的，我也必须会。”
他眼眸低垂了下来。
脑后翘起来的一撮头发就这样露了出来。
李诗梦道:“那你会吗？”
小孩抬头，小脸紧绷，郑重点头。
“我会。”
阿娘一字一句教的，他一字一句学的，阿娘唱得什么样，他学得更好。
为此，一直愁眉苦脸闷在家中不出的阿娘，破天荒带他出了门。
“去，和他们一起玩，一起唱小调。”
他兴冲冲跑了过去，阿娘在后笑着朝他招手。
没一会，他回来了。
“他们说，我是坏小孩，不和我一起，还说我小调，我唱得难听极了。”
阿娘当时的表情，他不记得了。
李诗梦看他不大，说话倒是清清楚楚，问了句多大。
小孩说他快十岁。
李诗梦比划了下他的个头、四肢，惊讶极了。这看起来，四五岁，五六岁。不论如何，是想不出十岁的年纪。
他瘦的只剩一层皮，她那轻轻一掌，没有肉的缓冲，断了腿也很正常。
心下微微一叹。
小孩见他半天不说话，也沉默下来。在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要是这个姐姐不满意，要他还，他就……他就让她打一顿，打一顿就好了。
李诗梦道:“你爹不管你？”
他爹看起来也没得吃，但总归比小孩更能找到吃的。看小孩还那么护着他，想来，父子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
小孩张嘴:“不管。阿娘一死，他就不管。”
“那你……”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护他？
小孩心有所感:“阿娘抓着我的手，说我爹命苦，让我好好跟着他，要孝顺他。”
李诗梦来了股气。来龙去脉不甚清楚，但那人不负责任，对妻子儿子丝毫不管，她还是能听出一些。
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被人念着？
鬼荒红夜也有些惊讶，不曾想到小孩的母亲如此痴情。就是苦了小孩，被一个昏了头的娘这样落下。
终究是他人的事，人死如灯灭，说不了什么。
李诗梦和小孩又聊了几句，慷慨给了他一枚灵石，想起了什么:“上次给了你灵石，花完了？”
小孩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下更是僵住。
李诗梦猜道:“你爹抢了？”
小孩不作声。
李诗梦通透。此事就此撇过，灵石仍旧给了一枚。
小孩抿紧了唇，深深看了李诗梦一眼，跑了。
李诗梦也不作挽留，叫了一壶酒，和鬼荒红夜对饮起来。
芸芸众生，艰苦度日。
小孩吃剩菜剩饭，想活。
有许多放不下的，在日复一日艰难困苦折磨之下，烟消云散。
李诗梦想，她也应该放下一些东西，去做某些事。
譬如，放下脸，放下尊敬。
“前辈，我还叫你一声前辈，您要是仍旧如此，不要怪我另出他招。这事就是白澜给我的，我和他联系密切，写信来往，实属正常，若是事情一直不成，我信中抱怨几句，一不留神，可就把您捅了出去，到时，您可得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听听，听听。又是另出他招，又是无心之过。生怕别人不知，就是一招:捅破张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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