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翡和碧玉的选择，倒是在云苓意料之中。
碧玉神色挣扎了半晌，终是犹犹豫豫地选择回王家。
她流着泪叩谢云苓，“这几年多谢主子照拂，奴婢回了王家后，也不会忘记主子的大恩大德，来时定会结草衔环以报。”
云苓无可奈何一笑，“好，既是你的选择，不后悔就好。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良家子，回了王家，王副将应该也会好生待你。只是你以后......”
想了想，云苓还是道了一句，“你以后多保重。”
“奴婢多谢主子！”
碧玉再三叩谢后走了。
外面，自有周琼的人会将她送去别院，到时候再由王家派人去接。
云苓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
碧玉的性子很像菟丝花，你给她土地给她养分，她会活，可她自己却怎么都站不直，永远需要找一个大树依靠。
从前在王家依靠的是王文旭，王文旭走了，受了苦遭了罪之后便选择粘着大不了她多少的黄翡，殊不知，人家其实也是个柔弱的姑娘家。
不过是强撑着，努力替她遮风挡雨罢了。
只是可惜，这么多年，她这个做主子的也忙，没有将她的性子掰过来。
而这个时代的女子有自己的一套思想与行事准则，在她们看来，为妾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有些出身贫贱的甚至觉得为妾是她们能爬上去的出路之一。
她有心想改变，却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
只希望从越州开始，越来越多的女子能凭借着精巧的手工艺制作，挣得更多的足以安身立命的银子，在这个时代中，慢慢被尊重，一点点拥有话语权，拥有读书习字的权利，最终才能一步步转变千百年来依附男子的思想。
也罢，多陪送些嫁妆给她。希望经此一遭，那王文旭能看在她受过的苦以及周琼和自己的面子上，能善待她一些。
而黄翡则是毫不犹豫拒绝了回王家。
她道，“事到如今，我早没这个想法了。眼下我过得很好，与少爷从前的过往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时过境迁，我现在是唐家人，更是是夫人的人，不想再回去。”
云苓道，“这回让你们来瑞都，本就是要彻底归还你们的自由身，你若是担心身份问题......”
话还没有说完，黄翡却已经笑着摇头道，“我不想离开您。”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或者说，我不想变回曾经那个被困在后宅、书房的女子，主子，您让我见识了天高海阔之后，怎么还要我回到小小后院的一隅？”
“那你是想？”
“所谓自由，并非那张禁锢身份的纸而已。我想要的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需被迫，也无需勉强。您不是跟我说过，女子也能顶半边天？我在您身边干得好好的，我喜欢忙着手工艺的那些交易往来，也自认做得很好，可不想走。再说，我现在出去，只要报上唐家或者侯府的名头，谁敢小瞧我半点？”
云苓笑了，“怎么，还想要狐假虎威不成？”
她点了点黄翡凑过来的笑脸，“便是还你自由身了又不是不管你，你该有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算是感谢你在我家困境时付出的努力。这些年，你和碧玉为唐家的生意的确辛苦了。”
黄翡握住她的手，“主子，我只想跟着您。那张身契有没有，我都跟定了您，在您身边我很安心，我喜欢做您交代给我的事情，也想带着更多的女子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用依附男人过活，也不用看家中人脸色。”
“更甚至，不用在荒年灾年，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无情卖掉。”
云苓看黄翡说到此处神色黯然，似乎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忙道，“好好好，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女子工坊的事情你就多上心些，以后等我生产了回青州，你还得帮我在青州那再多筹建几个工坊出来呢！”
“什么？主子您有喜了？”
黄翡一扫方才的落寞，眸光闪闪地盯着云苓的肚子，难掩兴奋道，“主子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
“我，我这就去找料子给小主子做衣衫去。”
云苓拍了拍她的手，“你赶路辛苦了，先回去歇一歇，这都没生呢，不着急。”
......
待到第二日，周琼却道王文旭亲自登门，说要见一下黄翡。
云苓皱了皱眉，“碧玉不是选择回去了？他还要强迫黄翡也回去不成？”
周琼道，“有我在，他哪来的胆子。不过是曾经主仆一场，还有她们两人因他之故受了罪，王文旭心中有愧，这不想要来见一面，也好全了当年的情分。”
见媳妇儿神色不虞，他忙道，“不是我的主意，是他跪着求我传话，可莫要迁怒我！”
云苓还不知道他嘛，对别人都冷心冷情，对青州那边的将士却是爱重的很。
不过也不难理解，镇西侯府在青州经营数代，这些个青州大营的将士们在周家人看来，不仅是可以托付信任的下属，也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让王文旭去锦鲤池那等着，我命人去通知黄翡。”
说完，她朝周琼勾勾手，“想不想去喂鱼？”
周琼忍笑点头，“也该去喂喂了，这几日鱼儿都瘦了。”
这哪是喂鱼去，分明是要看热闹去。
不过，夫人想去，他必须得满足。
两人先一步到了假山那，不远不近的位置。
王文旭正一脸忐忑地望着垂花门的方向。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云苓吐槽道。
她带着为黄翡和碧玉打抱不平的心看人，说话自然有失公允，事实上王文旭长得确是清俊，算得上一表人才。
周琼却很是高兴，“那是自然，这世道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夫君这般俊朗的。”
云苓：“......”
“他家里都安排妥当了？”
周琼低声道，“他那位表妹被家里领回去了，不过据说已经被家里人暗中送去了尼姑庵，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云苓淡淡道，“希望佛祖能赐她平心静气。”
正说话间，黄翡从垂花门那侧走出。
王文旭一脸激动，“黄翡......你，你受苦了！”
黄翡朝他行了一礼，“王将军。”
“对不住，从前是我考虑不周全，害了你和碧玉......”王文旭说着，忽然躬身一礼。
黄翡默默避开，摇头道，“王将军，都过去了，您今日找我，所为何事？若是想为之前的事情致歉，那我已经知晓，也不怪您，莫要行礼折煞我。”
王文旭神色复杂望着她。
黄翡好像变了。
她还是那般温柔，可温柔下面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似乎是坚毅，又似乎是疏离，令他有些琢磨不透。
“侯爷说，你不愿意再回王家？”
“是。”
黄翡温婉一笑，却是王文旭从前从未见过的洒脱，“王将军，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我在这里很好，以后会过得更好，您不用担心。”
“黄翡，我，我从前.......”
王文旭的话还未说完，黄翡却是朝他行了一礼，“愿您今后前程似锦，仕途坦荡。”
她说完转身离去。
既潇洒，又飒爽。
佳人已非当年。
王文旭张着嘴望着黄翡离去的背影，将所有话咽下。
半晌，他才垂下头转身离开。
等人一走，周琼带着云苓从假山后步出，叹道，“没想到，黄翡这么决绝。王文旭他，看起来似乎还有句心里话要说。”
他是男人，自然看得出来王文旭脸上的情意。
若是黄翡给机会，王文旭自然就要说出口了。
云苓扬起头，道，“心里话又如何？王文旭还能越过世俗娶黄翡为妻不成？既然不能给一个好归宿，何不如让黄翡自由自在过着，依着她的能力和志向，定会越过越好，以后给人当堂堂正正的娘子。”
她提脚向前走去。
“你说得对，心悦一人，必将倾其所有以相迎。”周琼很是认同。
的确如此，欢喜一个人，那便要给予爱与尊重，便是一开始身份地位悬殊，也要想尽办法让她堂堂正正走到自己身边。
若连妻子的身份都给不了，只能让对方委屈，那也算不得上爱了。
云苓转身回望即将当爹的少年郎，浅浅一笑。
所以，我愿为你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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