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体育馆室内。
“9比0。”
一个悬殊的比分从充当裁判的巴伦嘴里吐了出来，而菲尼克斯和尤金则早早坐在旁边看戏。
在他们的认知中这场比赛从开始就是毫无悬念，只是没想到会演变成一场惨不忍睹的屠杀。
“浪费时间，他的智商能不能比得过危地马拉的猩猩？”
“是啊，我也真搞不懂……雷明顿那家伙怎么会蠢到答应和一个中国人打乒乓球？”
短暂的停顿后，球台上再度掀起一阵“乒乒乓乓”的交火节奏，但很快又变回鸦雀无声。
“10比0。”巴伦的声音冰冷，像个毫无干系的路人记分员。
雷明顿跪倒在地，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他从未想过自己人生的低谷会出现得这么快。
失败的影像在脑海中反复播放……无论他怎样努力都组织不了一次有效进攻，而那颗小小的塑料球在对方手中却像长了翅膀，每每从一个离奇的角度飞来，触碰到他的球拍以后又飞到了另一个诡异的方向，简直就是魁地奇比赛里的“金色飞贼”！
而且随着每一次挥拍，那个弱鸡的影子居然变得逐渐有压迫感了起来，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个新生的球拍肯定有问题！那种球速他怎么可能接不住？
可这些器材是巴伦亲自借来的……雷明顿看了一眼自己的队长，后者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知道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巴伦是个极有团队荣誉感的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正因为有他当队长，所罗门小队才会在半年时间内一跃成为同年级的翘楚，在学生穿梭的灰白长廊中念出队名时，即使是经过的高年级也会侧目。
但今天他让这个名字蒙羞了……眼看着球桌边的观众越来越多，“所罗门小队成员雷明顿被一无名新生吊打”之类的标题估计会迅速登上校论坛热搜。
不！他还没有输！
望着球桌尽头那个魔王一般的身影，雷明顿咬牙站了起来，重新握紧球拍。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他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落后10个赛点依然翻盘的对局，如果没有……他就要创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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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转向另一边，楚正凌正在专心致志地挖鼻孔……不是他自大，属实是赢得太轻松。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心虚，毕竟已经很久没站在球桌前，但几次攻防下来他心里就有了底。
虽然蓝毛哥的杀球势大力沉，动作也快，但在技巧方面是妥妥的小白兔水平，一点初中生玩剩下来的小伎俩就足以应付。
遥想楚少爷当年，那个高中毕业遥遥无期的年代，玩个游戏都还要去黑网吧，一周的零花钱只能供他享乐几个小时。而其余的放假时间用大脚趾想也知道不可能拿来学习，没钱上网了他就拎着破球拍去公园找大爷们打乒乓球。
楚少爷的首秀就险胜了一位八十老汉，好像还是位退休的市冠军，当场震动了附近的老年社交圈，一到周末大爷们纷纷带着家伙到球台边等着他露头，搞得楚正凌每次去公园都有着AE86上秋名山的感觉……
虽然到最后他都没能完成“通杀成就”，但他热爱体育的精神感动了所有人，某位大爷甚至当场拍板要把孙女介绍给他认识，不过从那以后大爷就再也没有见过楚正凌，因为他……有手机了。
“唉。”楚正凌一声轻叹，他叹气不是在悼念夕阳下的青春，而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在玩游戏的“百忙之中”抽点时间去见见大爷的孙女……
不过楚正凌也清楚，自己并没沉迷到那种地步，大概觉得大学里有那么多女生，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还不是简简单单咯？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女孩多如繁星，但你未必摘得到星星。
自然而然的，他又想到了江言言……连挖鼻孔的动作都惆怅了起来。
“来吧！”
然而还没等他惆怅完，就被蓝毛哥的吼声硬生生打断了，楚正凌惊觉自己的动作十分不雅，赶紧翘着的小拇指，以贵妃捻花的姿势在卫生纸上擦了擦……
“这一球，我一定会接住！”
雷明顿弓起腰，瞪着遍布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球，台词神似热血漫画的男主角……看得楚正凌都动了点恻隐之心，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邪恶势力的大头目之类的。
楚正凌低头，单手向空中一抛，所有眼睛都紧盯着下落的乒乓球，好像在看一场旷世大战的开幕。
就在球拍将要触球的一瞬间，楚正凌突然回想起大爷们的告诫……好像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乒乓球不打人零分来着？
他也记不清了，但反正都是赢，避免蓝毛哥脸上太没面子他停住了手，乒乓球直愣愣地掉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手滑了。”楚正凌挠了挠头，把球捡了起来。
“10比1。”巴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十秒钟以后，当楚正凌看见迎面而来的拳头的时候，绝对会后悔这个决定……由于文化和个体差异，他拙劣的演技除了自我道德满足外，并没有给蓝毛哥带去尊严，反而让后者感到了赤裸裸的羞辱。
“咣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体育馆的门被大力撞开了。楚正凌抱着头，紧闭着的眼睛眯起一条缝，就像见了鬼一样看着站在光中的二人组。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们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连续说完武藏和小次郎的台词后，Nora还踮起脚尖“喵~”了一声，结束了才满脸虚脱的样子戳了戳旁边的翟秋和。“一个人扮演三个角色很累诶！”
翟秋和没太搭理她，径直走向楚正凌。“还好吧？”
而雷明顿已经条件反射地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在他注意力被撞击声吸引的那一刻，有人就挡在了那个新生面前。
太快了，快到把那本以为遗忘了的阴影从大脑皮层中硬生生扯出……在那番红色的高马尾面前，连差点被圆盾砸断的鼻梁都隐隐疼痛了起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楚正凌目瞪口呆。
“啊咧？不是你让可爱的双马尾妹妹来找我们的么？”Nora指了指后面。“我们听说你被绑架了，连学习资料都没拿就赶过来了。”
双马尾女生从她身后怯生生地走出来，冲着楚正凌就是一个大鞠躬。“对不起！”
“是你？”看到她的出现，雷明顿皱眉。
“是‘我们’哦。”Nora挡住了他的视线，一边玩弄着头发一边上下打量着蓝毛哥。“这是什么风格？次时代非主流吗？”
“正手不精，反手无力，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的人也好意思和别人同台较量？”
Nora的动作很老道，看似对着楚正凌在阴阳怪气，但谁都知道她在隔空扇谁耳光。
楚正凌哪敢搭话啊，蓝毛哥和队友们早早的靠了过来，围观群众都不敢多嘀咕。一群人以球网为界限分成两边，相互对峙，还真有那么丢丢像……小混混打架。
“所罗门的队长，爱德华·巴伦·戴维斯，你不准备为此作出辩解么？”
索利雅的目光直视前方，听到这句话四人组的气势一下子萎靡了。
他们本就理亏，四个人又在前不久被“揍成”少女的忠实粉丝……如今面对这双绿宝石似的瞳眸如同面对手执剑秤的正义女神。
“咳咳……我们只是觉得你的这位新队员很有意思，想认识他一下。”巴伦咳嗽两声站了出来。
楚正凌气不打一处来，对方的语气好像是邀请他来体育馆进行什么乒乓友谊赛一样，但他记得自己是被堵死胡同后被偷袭打晕带到这儿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也没掉一根毫毛，既然大部队来了他也懒得再跟这几位兄贵死磕，干脆闭着眼跟后面“啊对对对”。
“这并不如我所见。”她看了一眼雷明顿，态度没有软化。
“他们只是在交流过程中有些冲突，这无可避免。”巴伦不置可否。
“在学院内只有一个解决争端的地方，那就是世界之树竞技场……你有责任阻止他们。”
楚正凌看着她的侧脸，不知道她如此强势的是因为队长这个身份……还是那句有些肉麻的“我会保护你”。
“哈！我倒是很想陪这个‘菜鸟’到竞技场里玩玩，可惜他应该不太敢去吧。”
巴伦还没搭话，就听到了雷明顿不屑的笑声，并且重音说出了“Rookie”这个带有嘲讽意味的词语。
索利雅听了沉默了一会，忽然回头看着楚正凌，眼里流动着不明所以的光，楚正凌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祥的预感直窜天灵盖……果然，索利雅面对四人组缓缓开口：
“他会去的。”
此言一出，楚正凌的下巴掉到了地上，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背对着自己的人“背刺”，而对面蓝毛哥先是惊讶一下，随后像看小丑表演一样盯着楚正凌的反应。
“但我们已经成为了队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索利雅接着扬起头，话锋一转。“他不会孤军奋战……我以新晋队伍的名义，向‘所罗门’小队发起挑战！”
听到这句话，雷明顿嘴角的戏谑瞬间消失，所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菲尼克斯一脸错愕，巴伦吃惊之余下意识审视起了对面的阵容。
而原本默然无声的尤金背部隆起，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配合他白色的莫西干头，像头嗅到鲜血的纽芬兰白狼。
“喂喂喂，都是开玩笑的对吧？”楚正凌对索利雅的战斗录像记忆犹新，一想到自己要站在那样的擂台上就脚底发软。“打架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我们……换成斗舞好不好？”
“竞技场？好耶！我早就想下场试试了！”Nora跳了起来，看起来比对面那个莫西干头还要疯。
楚正凌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翟秋和身上……毕竟和他是一个屯儿出来的，世界观怎么也差不到哪去，而且除了个子高其他地方都透着一股文质彬彬，压根不像喜欢打架样子。
“如此特殊的文化体验不能错过。”翟秋和若有所思。
体验你妹啊！不要说得像去参加本地狂欢节一样好么？人家有实力的是文化体验，没能力的是沙包体验懂不懂啊！
楚正凌真想拽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把他脑袋里的水都晃出来。
四人组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过了好一会眯眯眼才慎重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对着他们。“所罗门接受挑战。”
然而巴伦的声音直接淹没在一片手机提示声中，蜂鸣震动、口哨音、古典乐，甚至还有不知名娇喘……
除了双马尾女生，在场其余8个人从不同渠道收到了同一条消息，消息背景图由矛、斧、大盾以及正在被黑龙啃食的参天大树构成，发信人“竞技场管理处”。
“请您确认参加28天后位于世界之树竞技场举行的‘赫拉克勒斯的美德’，您的对手是……”
下拉后看到的却是所罗门四人组的脸，楚正凌突然愣住了，赶紧转圈察看是不是有人在监视他们。
然而围观群众眼看火药味这么浓，都退了差不多有20米远，除非装了窃听工具不然长着顺风耳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尼玛这也太巧了吧？难不成是这破手机检测到什么关键词了？楚正凌郁闷地来回翻看，屏幕都被手汗弄花了。
“赫拉克勒斯的美德只有一年级可以参加，你们是准备在剩余半年内重新赢满十三场么？”索利雅看到对手后没有惊讶，而是认真的问巴伦。
“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我们不会停下。”巴伦高昂起头颅。“你会停下追随昔日队友的脚步么？”
自从那一场失败之后，他深入了解过这个谜一般的少女。知道了她14岁就被Stc破例录取；知道了她曾经加入一个赢过“黄金衔尾蛇”的传奇小队；知道了她在学院被入侵时藏在衣柜中，又在队伍覆灭后悄然退学……知道了她曾经的弱小，所以更加震惊于她的现在。
“你说得很对，我的回答是……。”索利雅按下了信息中的确定键。“Never.”
视角割裂成8份，巴伦、雷明顿、翟秋和、Nora……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的表情执行着这一动作，除了楚正凌。
“我……我就看看规则还不行么。”楚正凌实在顶不住七道目光带来的压力，哭丧着脸，像是在哀悼记忆中死去的爹妈。
此时他并不知道，在点下“确定”这一刻，他们挑战所罗门小队的消息像重磅炸弹一样丢向校内论坛……这场对局的契约协议将会出现在很多人的屏幕上，无数双眼睛试图透过这些简短的信息猜测最终结局，一如中世纪的信徒透过壁画揣度圣人之归所。
数年以后，在君士坦丁堡郊外的山坡上，面对多如海沙的黑影，楚正凌会忽然想起这一刻。他不清楚自己后不后悔，只知道很多重要的转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恰如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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