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掏，我掏。”这个时候他哪有选择，只要有活干就可挣钱，有了钱就不至于流落街头呀，他问：“在哪儿掏吧？明儿就能开始吗？”
那女的也不答话，扭身喊看书的姑娘：“平阳，我要做饭，你引他到后勤股找你孙叔叔，说这人要掏下水道。”再未同林青说话，那女的走去楼梯间上楼去了。
看书的姑娘嘴噘着走过来，边走眼睛还盯在书上，自顾向前面走去。林青跟在那姑娘侧后，目光不自觉投向了那姑娘手里的书页上，发现有“高加林” “巧珍” 字样，不由道：“你看的是《人生》啦，这篇小说八一年就发表了，你现在才看？”
“那时候我还是学龄前呢，能识字了？”那姑娘侧过脸问林青：“看样子你也看过(这篇小说)？”
“哦，看过两遍。”林青道：“挺感人的。”
“是让人揪心。它说明了一件啥事？”那姑娘紧盯着林青的面孔。
“噢，”林青顿了一下才道：“说明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特别要注意怎样选择，尤其是情感和良知在什么时候也不能泯灭。”
“嘿，一下子就抓住了主题，理解的还很深呢！”
“不，这不是我说的,在班上时语文课老师讲怎样写好作文，分析过这篇小说。”林青道。
那姑娘把她长长的睫毛下压着，几乎遮住了她的下眼皮，然而目光却向上瞟着，虚眯着眼睛把林青看了好一会儿，问： “你是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看样子你喜欢语文课？”
“嗯一一，上前年高中毕业，语文课一般，喜欢数学课。”
“那就是偏理课了，理科好考大学呀，为什么不去上大学？”
林青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一言难尽。”他不想对这样儿的太嫩姑娘说什么，说了他也不会懂。
见林青沉默不语，姑娘像悟到了什么，问：“看样子你已经经历了很多？”
“啊，何止经历很多，你看我现在，”林青眉头蹙着，手扯了扯脏兮兮的衣襟，“同乞丐有啥两样。”
“唔，像是怪艰难，急需揽活挣钱，一会见到孙叔叔，我可以帮你说些好话。”那姑娘对林青有了些接近的样子。
“你叔叔是火车站管后勤的？”林青问。
“你怎么知道？”这姑娘突然把眼睛睁得老大看向林青。
林青诧异，“从你和你妈说话里知道的呀。”他觉着这姑娘有点大惊小怪。
“噢一一！是呵。”那姑娘突然醒悟过来，笑起来，至到现在林青才看到她脸上有了一些暖色。
掏下水道的活自然是揽到了，同时林青还知道了那姑娘叫李平阳，她领他去找的那个她的孙叔叔是火车站后勤股的股长，与她们家关系一直很好。
由于揽到了活干，吃饭问题暂时有了保障，林青晚上也不再睡到火车站候车室的条椅上，搬到了那个李平阳家亲戚开的私人小旅馆里住宿。小旅馆与李平阳家很近，上下工有时就碰上她，无形中他与她已经很熟了。
时间已经过了腊月二十，春节的气氛已很浓，天气也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只感到西北风天天呼呼地刮个不停，天上也不时地飘着雪花，地上这儿那儿的低洼处有水的地方已结着冰层，小县城的人们走路冻得都缩起了脖子。
林青这天掏的是通向家属楼下面的下水道，他打开水泥盖板跳进沟里，没想污泥竞盖过小腿，虽然穿着橡胶的深统靴，不一会脚仍然冻得像狗在啃。特别是钻进楼房下面的深处，漆黑得就像钻进了墨水瓶里，竞管头上戴了头灯，却也只映出一束黄弱昏糊的光柱，光柱之外黑雾雾的什么也看不清，尤其是臭烘烘的气味，闻着一阵一阵想呕吐，时间稍长，人呼吸都感艰难，憋闷得一会儿不跑到打开盖板处透气，人就像要窒息似的。让人更难受的是家属楼下面污水管太过狭窄，虽然直径也有一米，但里面布满了各种管线，各种管线在这段上还安装了各种阀门，竞管林青用了短柄铁锹极限的低头弓腰耐心地铲着，但胳膊、头、手等身体的突出部位仍时时碰着阀门上的棱角螺钉啥的，疼得心里阵阵颤抖，尤其是污泥里充满了杂质，那些塑料纸、乱布、编织袋、玻璃、还有铁丝缠着锹口怎么也铲不进去，等用足力气铲进去了，却突然铲到管线的敏感部位不得不突然收力，连续这样经过几次之后，焦急加过于用力，林青已是大汗淋漓内衣湿透。而往往锹端着污泥倒进盛污泥的铁桶时，稀糊子溅起的泥点有时就钻进了鼻孔、眼睛、口中，臭得一阵恶心，林青会哇的一口就要把胃里的东西向外吐出，这时他连忙手按胸口平静下来，将吐物又压了回去。后来他有了经验，每倒锹时，眼睛、口都紧紧地闭着。
只剩最后一桶污泥了，林青有种将要解脱的快感，心想着明天应去找件好一点的事做，听说火车站这几天换枕木，换一根枕木五元钱，一个人一天要换八九根哩，想办法换枕木去。通过这上十天边掏下水道边熟悉，他对火车站的情况基本有了了解，并认识了一些工作人员，找人介绍做件事情应该不算太难。
林青想着心事，不觉手上就用了劲，将那最后一桶污泥从揭了盖板的下水道口举过头顶，“咚” 的放到上面沟沿上。这时只听到上面有人哎呀了一声，接着沟沿边出现了两个张牙舞爪的人指着站在下水道底的林青破口大骂，林青抬头看，两个人都是男性，很年轻，一个一头卷发，个子较高，穿着一身挺括的白色套装，脖子上戴着很宽的金项链；一个头发很长，后脑勺处如女人一样扎了把刷子，穿的是红色套装，个子略矮。略矮的这时手指沿下的林青吼道：“妈的个巴子，眼瞎了，给老子滚上来。”穿着白色套装的那个伸手抓住了林青的头发，“红色套装” 也同时抓住了林青的衣领把林青从下水道拽了上来，可林青很赃，“白色套装” 不小心袖口沾上了几处污点，一时更加怒气冲天，“妈的，你哪里的？赔衣服！”
“凭什么？”林青这时并不知道他举污泥桶到沟沿时有泥汤溅出去，飞了几点到“白色套装” 的裤子上。
“妈的，弄脏了老子衣服你还犟嘴！” “白色套装” 去抓林青衣裳却无处下手，他浑身都是污泥，只好去抓他的头发，“红色套装” 这时一脚踢在林青小腿处，如何能忍住这样的欺负，也不管自己在什么地方身处什么境况，更不管对方有怎样的优势，他一拳击在“白色套装” 的胸脯上，又一拳踢到“红色套装” 的大腿，左右开弓同这两个人撕打起来。这两个人开始由于顾惜他们的衣装，躲躲闪闪地击打林青，后来看到他们的套装全脏了也不再顾，就把林青按在地拳打脚踢，林青的鼻、口都在流血，在地上滚来滚去无机会立起来，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姑娘声音吼道：“王成李权你们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打人？”
原来这两个人叫王成、李权。
“你他吗少管闲事！”王成李权仍继续对地上的林青踢打。
听声音林青感到是那个李平阳，心里滚过一道暖流一一也有人帮他呀！他凭添一份力量，跃身立起来，却忘了手被对方的脚死死踩住，爬起的身体又扑爬到了地上。
“他是我们火车站请的人，我当然要管！”
见李权、王成不住手，李平阳就向火车站治安室跑，边跑边回头高喊道：“你们有种就不要离开噢！”
王成李权知道李平阳是去报警，这时凑巧又听到有警笛声传来，他们一边向林青踢去最后一脚还吼道：“你杂种等着，我们的衣服你赔定了！”说时迟，他们声音还未消散，人已拐过墙角不见了。等李平阳把治安室值班民警喊来现场，林青已一瘸一拐跑进附近一个巷子躲了起来。因他也猜到李平阳是去干什么，若警察来了盘问，他被追逃的事不就“露馅” 了？现在他一看到穿公安制服的人或是听到警笛声心里就惊悸得打鼓。
这晚他回到旅馆洗了澡，吃过饭刚要就寝，李平阳在外敲门，他起床开门，李平阳一脸怒气走进来，“你搞什么名堂？我到治安室喊来了值班的你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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