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把手机放回口袋。冰冷的机身贴着他的掌心,那股凉意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个短暂的支点。他站在原地,片场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周围人来人往,他们的交谈声、脚步声都变得遥远。
那句“我接”,轻易地改变了他未来几个月的轨迹。
而这改变,源自一个他无法看透的人。
第二天,苏言准时出现在片场。
他不再需要和几十个群演一起,在武术指导的吆喝下练习摔倒和冲撞。他被单独分到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区,一张折叠椅,一瓶水。
他的新工作是男三号的文替。
他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华服,站在刺目的灯光下。灯光的热量炙烤着他的皮肤,汗水顺着脖颈流下,被厚重的衣领吸走,带来一种黏腻的触感。
导演在监视器后调整机位,灯光师举着反光板寻找角度。苏言需要做的,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成了主角的一个静态的影子,一个用来测试光线的工具。
这比吊威亚轻松,却有一种更深切的空洞感。
他不需要技巧,不需要经验,只需要交出自己的身体和时间。
休息的间隙,他坐在角落里。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没有人再随意地过来拍他的肩膀,开着粗俗的玩笑。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目光里混杂着探究和疏远。
他被无形地隔离开来。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向他走来。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他停在苏言面前,投下的影子将苏言完全笼罩。
苏言抬头。
是顾夜宸的助理,那个他见过一次的、表情总是很淡漠的男人。
男人递过来一个方正的盒子。盒子是深蓝色的,表面有细微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顾先生让我交给你的。”助理的声音平直,没有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言的手没有动。他的视线落在那个盒子上。
“这是什么?”他问,喉咙有些发紧。
“一些外伤药。”助理回答。
“我不能收。”苏言几乎是立刻回答。他向后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拉开距离,“昨天的医药费,我会……”
“顾先生说,你的手需要更好的照顾。”助理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他没有收回手,只是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
那个盒子悬在两人之间。
周围的空气流动都变慢了。苏言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那些视线让他背脊发麻。
他拒绝不了。
他知道,如果他再次拒绝,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加难堪。
苏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他的指尖触到盒子的边缘,那是一种冰凉而光滑的触感。他接了过来。
盒子比他想象的要沉。那股重量坠在他的手上。
“请代我向顾先生说声谢谢。”苏言低着头说。
“我会的。”助理说完,没有多停留一秒,转身离开了。
苏言捧着那个盒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导演看到了这一幕。他朝这边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最终只是远远地朝苏言点了一下头,又转头去忙别的事情。
苏言成了片场里一个特殊的存在。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他得到了影帝的“关照”,却又无人敢去触碰的异类。
他捱到了收工。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抱着那个深蓝色的盒子,快步离开了片场。他走得很快,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
回到那间狭小潮湿的出租屋,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那个深蓝色的盒子放在了掉漆的木桌上。盒子精致的外观,和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它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物,安静地宣告着它的不凡。
苏言盯着它看了很久。
他伸出手,指尖在盒盖上轻轻划过。然后,他打开了盒子。
一股陌生的、带着药味的清香钻进鼻腔。
里面不是他常见的红药水和纱布。一层黑色的丝绒内衬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他从未见过的药膏和喷雾。玻璃瓶身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金属喷嘴闪着银光。每一件物品的包装都极为考究。
他拿起其中一管药膏。瓶身是磨砂玻璃的,触手冰凉。上面的文字是全外文的,他一个也看不懂。
他拔开盖子,凑近闻了闻。那股清香更浓郁了。
这太贵重了。
这份“善意”,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人对援手的感谢范畴。这是一种……渗透。一种以善意为名的,不容拒绝的给予。
他想起了顾夜宸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想起对方为他包扎伤口时,那专注而平静的神情。
他不懂。
他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影子。为什么?
苏言关上盒子。
他不想用里面的任何东西。他把盒子推到桌子的最里面,仿佛这样就能把它和自己的世界隔离开。
他脱掉衣服,走进浴室。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他的脸。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因为疲惫有些泛红,嘴唇紧紧抿着。
这不是善意。
他想。
这是一种标记。
一个来自云端的人,在他这个泥潭里的人身上,烙下的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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