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挥斧的动作带着一股子闷气。
管事那张刻薄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晃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愣木头!祭月大典用的香烛也是你能碰的?打翻了一盒上等沉香,罚你去禁地边缘砍十根铁木来!少一根,或是敢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铁木坚硬如铁,生长在险峻的后山,尤其是靠近禁地的区域,寻常杂役根本不愿靠近。
但厉战不敢争辩,他只是个最低等的杂役,除了有一把子用不完的力气,别无长处。
他默默地扛起斧头,踏着月色,走进了后山幽暗的林子里。
周围的树木渐渐变得高大茂密,遮天蔽日,连月光都难以透入,只有斑驳陆离的光点洒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禁地的界碑就在前方不远处,上面模糊的刻字警告着来人止步。
厉战对禁地的传说有所耳闻,据说里面有去无回,藏着霁月宫最大的秘密和危险。
他向来老实本分,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今晚若非被刁难,他绝不会走到这么深的地方。
他选中一棵碗口粗的铁木,深吸一口气,抡起沉重的斧头。
“哐!哐!哐!”沉闷的砍伐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铁木果然名不虚传,每一斧下去,都只能留下一个浅白的印子,反震的力量让他虎口发麻。
但他有的是耐心和力气,只是埋头苦干,汗珠顺着古铜色的脸颊和结实的胸膛不断滚落。
就在他砍倒第三根铁木,正准备歇口气的时候——
异变发生了!
先是前方宫殿群方向,隐约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兵刃碰撞的锐响和几声短促的惨叫。
厉战一愣,直起身子,侧耳倾听。
祭月大典素来庄严肃穆,怎会有这种声音?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想到了高台上那个孤寂的白影。
宫主……
这个念头刚起,紧接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极高的地方急速坠落!
声音的来源,赫然正是那片被列为禁地的深渊方向!
厉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也说不清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内心深处那点对“高处不胜寒”的模糊怜惜作祟,他丢下斧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过去。
他越过了那块斑驳的界碑,真正踏入了禁地的范围。
这里的植被更加怪异,盘根错节的古藤如同怪物的触手,嶙峋的怪石在昏暗的光线下张牙舞爪。
脚下是松软的腐叶和湿滑的苔藓,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空气中那股压抑的气息更重了,还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厉战屏住呼吸,凭借在山野间练就的敏锐感觉,循着那坠落之声最终消失的方向,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清晰的血腥气,艰难地向下摸索。
坡度越来越陡,他不得不抓住坚韧的藤蔓和突出的岩石,一点点向下滑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到了谷底。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能勉强穿透浓密的云雾,照亮一小片区域。谷底似乎有一条小溪流过,发出潺潺的水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血腥味,还有一种……奇怪的、甜腻中带着灼热的气息。
厉战警惕地环顾四周,心脏怦怦直跳。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不远处溪边的乱石滩上,似乎蜷缩着一团白色的影子。
那白色,在昏暗的谷底显得格外刺眼。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
随着距离拉近,那团白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蜷缩着侧卧在冰冷的溪水边,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如墨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岩石和湿地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白衣之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尤其是袖子和后背的位置,颜色深得发暗。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那身标志性的白衣,以及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能感受到的、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让厉战瞬间如遭雷击!
是宫主!
真的是宫主!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前殿的喧哗和坠落声……难道宫主是被人打落下来的?!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厉战。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扑倒在云清辞身边。
“宫……宫主?”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紧张而变得异常粗哑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云清辞此刻的状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的云清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高洁清冷、睥睨众生的模样?
他脸色潮红得极不自然,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光洁的额头和挺秀的鼻梁,几缕湿透的发丝黏在颊边,平添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脆弱与靡丽。
那双总是冰封着的眸子紧闭着,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原本淡绯色的唇瓣此刻因为被他自己紧紧咬着,而显得红肿,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痕。
他的呼吸更是急促得可怕,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带着灼热的气息,每一次呼气都化作难耐的轻喘。
原本整齐的白衣早已凌乱不堪,衣襟微微散开,露出一段精致如玉却同样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锁骨。
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散发着惊人的热度和一种……厉战无法准确形容,却本能地感到心慌意乱的气息。
宫主这是怎么了?
不仅仅是受伤,更像是……病了?
中了邪?
厉战手足无措,他想碰碰宫主,看看他到底伤在哪里,又怕自己的脏手玷污了这如同冰雪琉璃般的人儿。
他急得满头大汗,围着云清辞转了两圈,才终于鼓起勇气,伸出那双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厚茧和伤痕的大手,想要将宫主扶起来,至少让他离开这冰冷的溪水边。
“宫……宫主,您怎么了?您醒醒!您别吓小人啊!” 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云清辞滚烫的肩膀。
就在他粗糙的手指触碰到那细腻肌肤的瞬间——
仿佛被冰冷的毒蛇舔舐,云清辞即使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身体也猛地剧烈一颤!
一股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回光返照般从他身上溢出。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月光惨淡,树影幢幢,一张焦急、憨直、布满汗水和担忧的男性脸庞,占据了大部分的视野。
那张脸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粗糙,但眼神里的关切和惊慌,却是如此直白而真实。
危险……
云清辞残存的理智在疯狂叫嚣。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自身难以启齿的窘境……他本能地想要运转内力,想要推开这个靠近的威胁,想要用最冰冷的目光逼退对方。
可是,他做不到。
体内那名为“锁情丝”的邪毒,如同最贪婪的藤蔓,不仅死死缠绕着他的内力,更是在这具敏感的身体被触碰的瞬间,变本加厉地燃烧起来!
那股空虚和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将他那点微弱的理智彻底冲垮。
他试图抬起手,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软得如同棉花,所有的力气都被用来对抗体内那焚身的烈焰。
模糊的视线里,那张憨厚的脸似乎更近了,焦急的呼唤声也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他只能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阴影笼罩下来,最终,意识再次被汹涌的黑暗和更猛烈的热浪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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