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盆刚从后山寒潭里打上来、还飘着几片碎冰碴子的山泉水,精准无误,兜头盖脸,泼在了姜一那张睡得天昏地暗、口水都快流到耳根子的脸上。
“嗷——呜!”一声凄厉堪比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嚎叫,姜一如同被雷劈了的咸鱼,一个旱地拔葱就从那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弹了起来。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浸透了他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破旧道袍,激得他浑身筛糠似的抖,睡意被这物理攻击直接清零。
他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睫毛上还挂着冰珠子,睡眼惺忪又带着无限委屈地看向床边——那里杵着他那胡子拉碴、穿着件洗得发灰发白、前襟还沾着几点不明油渍道袍的师父。老头儿正一手叉腰,一手拎着个光可鉴人的空木盆,脸上挂着一种“终于把这祸害送走了”的混合着嫌弃和释然的表情。
“师…师父?!”姜一的声音劈了叉,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大清早的,您老人家这是练的哪门子寒冰掌?今天又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练功日!也不是‘瀑布底下扎马步’的淬体日!更不是‘后山鬼哭狼嚎’的实战日啊!”
老道士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带着隔夜酒气的白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练功?练个屁!姜一,恭喜你,从今天起,你丫的被为师正式逐出师门了!”
“啥玩意儿?!”姜一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飞出去,声音拔高了八度,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逐出师门?!师父!您老是不是昨天偷喝我那半坛子‘猴儿酿’喝迷糊了?还是被后山那只总来偷您裤衩的黄皮子精给迷了心窍?我昨天不就…不就‘稍微’借用了一下您珍藏了十年、说是要留着给您飞升时垫桌角的那坛‘醉仙酿’润了润嗓子嘛!顺便…顺便看您那贴满了符纸、镇压着后山百年老鬼‘蹦迪王’的炼丹炉闲着也是闲着,就涮了点儿后山新采的鲜嫩野菜菌子…天地良心,我就尝了个鲜!汤都没敢多喝!”
“稍微?!尝了个鲜?!”老道士气得胡子直翘,手里的空盆抖得哗啦响,“你个小兔崽子!那‘醉仙酿’是老子准备等你师祖他老人家哪天心情好,托梦下来时给他老人家接风洗尘的!垫桌角?!垫你个头!还有那炼丹炉!那上面的‘九幽镇魂符’是老子花了三个月才画好的!就指着它镇住后山那个一到半夜就蹦迪扰民的‘蹦迪王’厉鬼!你倒好,拿它涮火锅?!涮得满炉子都是菌子味!那老鬼昨天半夜差点冲出来给老子跳了段‘最炫民族风’!老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压箱底的童子尿都泼出去了,才把那老鬼塞回去重新贴了符!你管这叫‘尝了个鲜’?!”
姜一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仿佛那“蹦迪王”正拿着荧光棒在他身后晃悠。他小声嘟囔,试图把锅甩给客观因素:“那…那酒劲儿是挺大的…涮的菜…也确实挺香…” 话没说完,就被师父一声暴喝打断。
“闭嘴!再狡辩信不信老子再给你来个冰火两重天?!”老道士气呼呼地把一本封面都快掉光、边角卷得如同油炸麻花的破旧线装书,连同一个干瘪得像是饿了八百年的布口袋,一股脑砸进姜一怀里,“拿着!这是咱们玄微观一脉单传的镇派之宝——《不正经道术入门(精编加强防伪盗版珍藏版)》!还有你全部家当——老子帮你算过了,三块八毛五!拿着你的‘传家宝’和‘巨款’,立刻、马上、麻溜儿地给老子滚下山去!不混出个人模狗样来,不,不混出个让各路妖魔鬼怪都闻风丧胆、让为师在圈子里倍儿有面子的鬼样来,别回这玄微观!记住喽,咱们玄微观传承千年,一脉单传的核心宗旨是什么?!”
姜一抱着那本感觉随时会散架的“秘籍”和轻飘飘的布包,条件反射般一个激灵站得笔直,扯着嗓子,用尽丹田之气吼出了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能忽悠就别动手!能省劲就别费劲!能蹭饭就别花钱!面子?那玩意儿能换钱买烧鸡吗?!不能!所以狗屁不是!”
“很好!”老道士脸上的怒容似乎消散了一丢丢,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似乎觉得这徒弟虽然混账,但好歹核心思想没跑偏。但随即,他又板起脸,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你懂得”的猥琐表情补充道:“再加一条!下山之后,遇到漂亮姑娘…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就很有钱、心肠又好、关键还是单身女房东的…务必!千万!一定要帮为师留个联系方式!最好附上生辰八字和近期素颜照!记住了没?!”
姜一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师父那张写满“为师是为你好”的老脸,感觉槽多无口,只能敷衍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很好!滚吧!山门口的结界老子给你关了五分钟,时间一到自动合拢,过时不候!滚快点!别磨蹭!”老道士背过手,迈着六亲不认、仿佛送走瘟神般轻松的步伐,晃晃悠悠地走回了那座同样破败不堪的小小道观。
姜一低头看看怀里那本封面上画着两个火柴人正在用桃木剑互捅、书名模糊不清的“秘籍”,又掂量了一下那个轻飘飘、里面只有几个钢镚和几张毛票的布包,一股“被世界抛弃”的悲愤感和“终于自由了”的兴奋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十八岁生日礼物…真特么…别致!师父您老人家…真是抠门界的一股清流,节俭派的扛把子!”他对着道观方向,极其敷衍地拱了拱手,权当告别,然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师父!您老人家千万保重!等徒弟我在山下闯出名堂,发了大财…一定!给您买两坛子‘醉仙酿’!不!买三坛!让您跟师祖喝个痛快!” 喊完,他生怕师父反悔再泼一盆冰水混合体,或者掏出拂尘追着他抽,撒丫子就朝着山下那条蜿蜒曲折、布满碎石子的土路狂奔而去,速度之快,扬起一路烟尘,颇有几分“逃命”的架势。
刚连滚带爬地冲下山脚不到十分钟,身后那片常年云雾缭绕、将玄微观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山腰处,传来“嗡”的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嗡鸣,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瞬间合拢。
姜一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回头望去。只见山腰的云雾似乎更浓重了几分,翻涌着,彻底隔绝了山上山下的世界。
“啧…结界真关了。老头子这次…玩真的啊。”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残留的冰水),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自力更生”的现实。
他站在山脚唯一的分岔路口。一条是还算平坦、通往据说繁华喧嚣、机会多多的“大城市”南江市的柏油马路;另一条是坑坑洼洼、通往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据说那里山清水秀…而且盛产漂亮的…寡妇?
姜一的目光在两岔路口来回扫视。大城市?听起来不错,人多,有钱人多,傻子…啊不,有缘人应该也多,更容易忽悠…不对,是更容易施展才华、普度众生!他摸了摸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又掂量了一下布包里那几枚硬币碰撞发出的清脆又寒酸的“叮当”声。
“三块八毛五…大城市一个肉包子都两块五了…去清水镇倒是近,寡妇…咳咳,民风淳朴…可万一被哪个热情的大婶留下来当上门女婿…” 姜一打了个寒颤,果断把目光投向那条柏油马路。
“富贵险中求!大城市,我姜一来了!” 他挺了挺被冰水浸湿后显得更加单薄的胸膛,把破布包往肩上一甩,将那本《不正经道术入门》紧紧揣在怀里(虽然感觉没啥用,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迈开步子,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和“明天吃啥”的终极哲学思考,踏上了通往南江市的征程。
十八岁生日这天,“不正经道士”姜一,被他那更不正经的师父,用一盆透心凉的冰水和三块八毛五“巨款”,“热情洋溢”地踹下了山。兜里穷得叮当响,肚子饿得咕咕叫,怀里揣着一本像笑话集多过像秘籍的破书,身上穿着件湿漉漉的破道袍。他的传奇(或者说鸡飞狗跳)人生,就从这盆冷水,和这条尘土飞扬的下山路,正式拉开了帷幕。目标很明确:先填饱肚子!至于怎么填?嗯…走一步看一步,忽悠…啊不,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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