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黄尘滚滚。
林玄一袭青衫,步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与这风尘仆仆的世道格格不入。自乐山凌云窟一行,他已对此方世界的力量法则有了初步的体悟,尤其是神兵与人血脉相连的玄奥,更是让他触及了一个全新的武学领域。火麟剑的灼热狂暴,雪饮刀的冰寒傲岸,都非死物,而是蕴含着生命与意志的延伸。
正思忖间,前方不远处的拐角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喝与兵刃交击之声。
“小杂种,还敢反抗!”
林玄眉梢微动,抬眼望去。只见五六名手持刀剑的江湖匪类,正将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团团围住。那少年约莫十岁上下,衣衫褴褛,满身尘土,一头乱发下,是一双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眸子,阴郁、冰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是步惊云。
步惊云虽年幼,但身手却异常悍勇,一拳一脚皆是拼命的打法,凶狠异常。可他毕竟尚未修习上乘武功,又兼体力不支,面对着几个成年的练家子,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一名匪徒寻着破绽,一刀劈向他的后背,步惊云狼狈地向前翻滚躲过,后心处的衣衫却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渗出鲜血。
他喘着粗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凶光却愈发炽烈,死死地盯着周围那一张张贪婪的嘴脸。那是一种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屈服的意志。
林玄本无意多管闲事。他穿梭诸界,见过太多不公与杀戮,若事事插手,只会乱了自己的道心。他追求的是武道巅峰,而非行侠仗义。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步惊云那双不屈的眸子对上时,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等根骨,这般心性,若是加以雕琢,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杨过的偏激孤傲,看到了西门吹雪的极致纯粹,更看到了一种原始的、对力量最本能的渴望。这不仅仅是一个可怜的孤儿,而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块足以承载绝世武学的璞玉。
一丝惜才之意,悄然在心底升起。
也罢,相逢即是有缘。
林玄不再驻足,迈开脚步,缓缓向战圈走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尘土之上,却没有扬起一丝烟尘。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无形的压力,如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原本喧嚣的打斗声,竟诡异地安静了下去。
那几名匪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动作变得僵硬迟滞。他们感觉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无比。他们惊骇地转过头,看向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青衫客。
来人面容清俊,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烟火气,可那双眸子,却深邃得如同浩瀚星空,让人看一眼便心神摇曳,仿佛要被吸入其中。
“哪……哪里来的小白脸,敢管我们‘黑风寨’的闲事!”为首的刀疤脸壮着胆子,色厉内荏地喝道。他想借着山寨的名头吓退对方,可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
林玄置若罔闻,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只是看着场中那个警惕地蜷缩着身体的少年。
见对方如此轻视,那刀疤脸脸上挂不住,贪念与凶性压过了恐惧。他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刀,朝林玄当头劈下:“找死!”
刀风呼啸,卷起一阵腥风。
林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右手随意地伸出,两指并拢,从路旁垂下的一根柳条上,轻轻摘下了一截枝条。
就在鬼头刀即将临头的刹那,他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觉青影一晃,那根柔软的柳枝便后发先至,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轻飘飘地点在了刀疤脸的手腕上。
“啪!”
一声脆响。刀疤脸只觉手腕一麻,一股柔韧却无可抗拒的力道传来,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沉重的鬼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那柳枝如灵蛇吐信,在他胸前倏忽一点。
刀疤脸脸上的凶狠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却是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一根树枝,一招制敌。
剩下的几名匪徒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上了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这哪里是人,分明是神仙鬼魅!
“前……前辈饶命!”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
几人屁滚尿流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喧嚣散尽,尘埃落定。
官道上,只剩下林玄与步惊云二人还在站立。
林玄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步惊云却并未有丝毫放松,他紧绷着身体,像一头护食的幼兽,警惕地盯着林玄,那双凶狠的眼睛里,没有感激,只有更深的戒备与审视。这个突然出现、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比刚才那群匪徒,带给他的威胁感要强烈千百倍。
林间夜色如墨,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两道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林玄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少年。步惊云,这个名字他已从江湖传闻中听过,但亲眼所见,才知其孤僻与警惕,已深深刻入骨髓。
“你的打法,漏洞百出。”林玄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没有丝毫嘲讽或轻蔑。
步惊云猛地抬起头,那双本就阴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凶狠的厉芒,像是被触怒的幼狼。他白天与那些江湖匪类搏杀的场面,这人竟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针见血,直指核心:“你体内的真气,驳杂而狂乱。空守一座宝山,却只知用最愚蠢的方式去开采,可悲,可叹。”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钢针,精准地刺入步惊云内心最深处。他想反驳,想咆哮,但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因为林玄说的,全是真的。
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戒备,在绝对的实力和眼界差距面前,被敲出了一道裂缝。步惊云的眼神从凶狠转为惊疑,但依旧与林玄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沉默不语。
林玄知道,对付这种性格的少年,再多言语也不如一次亲身展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一棵合抱大树前。“看好了,何为真正的武学根基。”
他没有摆出任何奇特的架势,只是双脚与肩同宽,微微屈膝,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然而,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刹那,步惊云感觉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了。林玄仿佛消失了,又仿佛与身后的整片森林、脚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他就是树,就是山,就是那亘古不变的磐石。
“武之始,在于息。”林玄的声音悠远传来。他一呼一吸,绵长而深远,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的呼吸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律动。步惊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夜风的吹拂、火焰的跳动,都与那人的呼吸同在一个节拍上。
“次为桩。”林玄的身形纹丝不动,但步惊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从他脚下涌泉穴升起,贯通脊柱,直达天灵。那不是真气在经脉中的奔腾,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力贯全身的结构之美,简单,却又坚不可摧。
“终为劲。”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玄平平无奇地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身前的百年老树,轻飘飘地点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气劲迸发的狂风。那一下,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触摸。
步惊云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被林玄指尖点中的地方,树皮完好无损。但下一刻,以那一点为中心,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布满了整个树干的背面!“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树木的内部传来,那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树,竟从核心处开始崩解,最终在一阵沉默的摇晃后,轰然内塌,化作一地碎屑木渣。
劲力穿透,直达核心,却不伤表皮。
这已非武学,近乎于“道”!
步惊云浑身剧震,他那套从霍家学来的、以狠厉为主的“排云掌”,在这神乎其技的一指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戏耍。
林玄收回手指,转身看向他,神色依旧平静:“你所欠缺的,不是力量,不是招式,而是对自身、对力量最根本的认知。我可以指点你数月,为你伐毛洗髓,打下真正的武道根基。至于你能走多远,能领悟多少,全看你自己。数月之后,你我缘尽,你的路,要自己走。”
步惊云站在原地,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倔强的脸庞。他想起了义父霍步天的惨死,想起了颠沛流离的孤独,想起了对雄霸那深入骨髓的仇恨。他知道,仅凭自己那套野蛮的打法,或许能杀死一些喽啰,但面对真正的强者,必死无疑。
眼前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沉默,漫长的沉默。他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向人低头,是他最不愿做的事。但对力量的渴望,对复仇的执念,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林玄,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学着记忆中江湖人的样子,行了一个生涩而僵硬的拜师大礼,一言不发,但额头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林玄并未去扶他,只是静静地受了这一拜。待他抬起头,才缓缓开口:“我不会收你为徒。师徒名分,于你我是束缚。我只‘指点’你,你只需‘学’便可。起来吧,我们的关系,从今夜的呼吸吐纳开始。”
步惊云抬起头,眼中虽仍有迷茫与警惕,却也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光。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林玄身旁,学着他的样子站定。
林玄的话不多,每一个字都直指核心。他教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绝学,而是最基础的呼吸、站桩、发力。然而,就是这些被江湖人视为入门功夫的东西,在林玄的阐述下,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夜色渐深,篝火旁,一个沉静如渊,一个孤僻如冰。一个在教,一个在学。
无人知晓,在这乐山脚下不起眼的密林中,那颗日后搅动天下风云、被誉为“不哭死神”的种子,被一位来自异界的宗师,亲手拨正了生长的方向,为其波澜壮阔又充满悲苦的武道人生,种下了一颗至关重要,也是唯一一颗,通往真正武道正途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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