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就扣在那里,像个黑色的、不怀好意的甲虫,蛰伏在皱巴巴的灰色床单上。陈默的手指悬在上方,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擂鼓一样砸在胸腔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带着铁锈味。
天花板的角落,依然只有灰蒙蒙的、城市夜光透进来的一点微明,和常年积累的、模糊的灰尘阴影。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熬夜的幻觉,加上那个鬼直播的心理暗示。他对自己说,声音在脑子里干巴巴地回荡,没有一点说服力。可那手机屏幕朝下的黑暗,像一口深井,里面沉着他不敢打捞的东西。
他必须确认。必须。
他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冰又涩。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伸出手,不是去翻手机,而是抓起它,死死攥在手里,屏幕依旧扣向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哆嗦。他不敢看,至少不敢立刻看。他像握着块烧红的炭,又像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墙边,“啪”一声按亮了顶灯。
惨白的光瞬间充满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驱散了所有暧昧的昏暗角落。书桌、椅子、堆着杂物的角落、白色的天花板、米色的墙壁……一切都暴露在过分明亮的光线下,纤毫毕现,平常得甚至有些简陋。
没有红裙子。没有小女孩。什么都没有。
陈默背靠着墙壁,冰凉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睡衣渗进来,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点。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移到紧攥着的右手上。手机壳的硬边硌着手心,有点疼。
他松开手指,一点一点地,将手机转过来。
黑色的屏幕,像一块沉默的曜石,映出顶灯刺眼的光斑,和他自己那张苍白、惊恐、扭曲变形的脸。光斑太亮,他自己的影像反而模糊不清,背景更是融化在一片炫光里,什么也看不清。
他盯着屏幕,足足盯了有一分钟。眼睛被光刺得发酸,流泪。屏幕里只有他自己,和一个过于明亮、失去所有细节的世界。
果然是幻觉。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吐出胸腔,带走了大半的力气,他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下来,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机“咔哒”一声掉在腿边。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涌出来,浸湿了后背的睡衣,粘腻冰冷。
可笑。太可笑了。陈默,你他妈就是个怂包。他抹了把脸,手心湿漉漉的。都是那个破直播害的。他伸手去够地上的手机,想把它捡起来,直接关机,然后蒙头大睡,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边缘时——
“嗒。”
一声轻响。很轻,很脆。像是水珠滴落,又像是极小的硬物轻轻敲击玻璃。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正前方。
陈默猛地抬头。
正对着他坐倒位置的,是这间出租屋里除了卫生间镜子外,唯一一面能清晰映出人像的东西——他那个廉价塑料边框的穿衣镜,靠在墙角,用来出门前检查仪表。此刻,镜子里清晰地映出顶灯的光,映出他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样子,映出他身后一小片墙壁和地板。
也映出,就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天花板上,那个他刚刚死死盯过、确认空无一物的角落。
镜中世界的那个角落,光线似乎比现实更暗淡一些。而在那片暗淡的、边缘模糊的阴影里,一小团暗红色的轮廓,静静地蜷缩着,依附在天花板与墙壁的交界线上。像一块不经意沾上的污渍,又像一个倒挂着的、缩成一团的……人形。
比刚才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的,要清晰一点点。至少,能辨认出那确实是一件暗红色的、裙摆式的轮廓,还有垂落下来的、丝缕般的黑色阴影,应该是头发。
陈默的血液再次冻结。他脖子僵硬地,一点一点,向上转动,看向真实世界天花板的那个角落。
雪白的涂料,微微反着顶灯的光,干净得刺眼。连灰尘的阴影都在强光下无所遁形。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
他猛地将视线拉回镜中。
那团暗红还在。而且,似乎……离镜子里的“他”,近了一点点?不,也许是光线变化造成的错觉。但它就在那里,静静地,存在于镜面的另一端,一个他伸手无法触及、目光无法在现实世界里捕捉的维度。
陈默开始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格格打颤。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脊背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他的眼睛却像被钉住了,死死锁着镜中那个角落,那个倒悬的红色影子。
影子动了。
不是大幅度的动作。只是那垂落的、丝缕般的黑色阴影,极其轻微地,飘拂了一下。像是有微风吹过。但这屋里门窗紧闭,没有风。
紧接着,镜子里的“那个东西”,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蜷缩”的姿势。一条苍白细瘦的胳膊,从红裙的袖口里滑了出来,软软地垂着,指尖朝着下方,朝着镜子中陈默影像的头顶方向。五指纤细,是孩子的手,却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白。
然后,那只手,极其缓慢地,张开了五指。
陈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移开目光,想闭上眼睛,想砸碎这面镜子,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极致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和喉咙,把他变成一尊僵硬的石膏像,只有眼球在惊恐地转动,追随着镜中那可怖的景象。
镜子里的“他”,因为他的剧烈颤抖和姿势变化,影像也在晃动,脸色惨白,写满骇绝。而那个红裙倒影,与“他”的相对位置,在画面中似乎更贴近了。
“啪。”
一声轻响,比刚才更清晰一些。
不是从镜子里传来的。声音的来源……是现实。
陈默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寻找声音的来源。他的视线掠过地板、床脚、书桌……
最后,定格在掉落在腿边不远处的那部手机上。
手机屏幕,不知何时,自己亮了起来。
不是被唤醒的锁屏界面,而是……漆黑的屏幕中央,幽幽地亮起一小块方形的、暗红的光晕。光晕里,似乎有更深的影子在缓慢蠕动、凝聚。
陈默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想起来了。刚才直播中断前,那女人最后惊骇回头时,直播间画面剧烈晃动、黑屏前的一刹那,他似乎瞥见,在那女人身后的昏暗背景里,靠近地板的位置,有一小团快速掠过、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
当时弹幕太快,他自己也没在意,以为只是镜头晃动造成的色块残留。
现在,那团被忽略的、仿佛错觉的暗红,正幽幽地,从他自己的手机屏幕深处,浮现出来。像一滴渗开的血,逐渐浸润了冰冷的玻璃。
屏幕的红光,映亮了他惨白的脸,和他因为极度恐惧而睁大到极致的眼睛。
镜子里,天花板的红色倒影,似乎又垂落得低了一些。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破碎的抽气声,和那部手机屏幕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暗红如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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