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太和殿的檐角拉得很长,鎏金宝顶的光芒渐渐柔和下来,像给这座百年宫殿裹上了一层暖纱。修复后的九踩斗拱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新补的蚂蟥榫与旧木贴合得严丝合缝,风掠过檐角时,只有木构本身的沉实声响,没有半分松动的杂音——这是林砚连日来最踏实的时刻,仿佛之前所有的焦虑、威胁、质疑,都被这稳稳立着的斗拱抚平了。
林砚正蹲在汉白玉栏杆旁,用软布擦拭着之前留下的松木边角料,木头上的细痕在夕阳下泛着浅淡的光。老周走过来,手里的搪瓷杯换了新泡的祁门红茶,茶香混着殿外的松木香,飘在空气里。“别擦了,这料子留着做个纪念,比什么都强。”老周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角的皱纹比平时浅了些,“张教授刚才还跟我夸你,说故宫的年轻修复师里,能把榫卯做到‘见木不见补’的,你是头一个。”
林砚抬起头,把边角料放进工具袋里,笑了笑:“都是您教得好,还有曾祖父笔记里的法子,不然我也没底气修这斗拱。”
“跟我可没关系,”老周摆摆手,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远处的景山万春亭,“是你自己肯钻,也肯信老祖宗的东西。你爷爷要是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能松口气——他当年总跟我说,怕林家的手艺断在你们这代,更怕林家的名声再也洗不清。”
提到爷爷,林砚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小时候爷爷坐在院子里,拿着一块旧斗拱构件教他认榫卯的样子,爷爷的手很粗糙,满是老茧,却能精准地指出“蚂蟥榫”的自锁卡子在哪,那时他不懂爷爷眼里的沉重,直到入职故宫,才明白那是对家族过往的愧疚,也是对后人的期许。
老周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纸条是牛皮纸做的,边缘已经泛黄发脆,显然被藏了很久,折痕处都快磨破了。“你爷爷走的前一年,把这个交给我,”老周的语气沉了些,指尖轻轻摩挲着纸条,“他说‘等砚儿能真正撑起林家的手艺,能在故宫修好大件了,再把这个给他’。今天验收完,我就知道,该给你了。”
林砚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牛皮纸的粗糙质感,心里突然一紧。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把脆弱的纸弄破——纸上是爷爷熟悉的字迹,笔画比记忆里颤抖些,却依旧工整:“砚儿,若你能修得故宫木构,便去山西乔家大院看看百寿影壁。你曾祖父墨臣公,当年在那里藏了他一生的念想,也藏着林家赎罪的根由。切记,影壁寿字有玄机,莫让外人窥得。”
“乔家大院……百寿影壁……”林砚轻声念着,脑海里瞬间闪过铜片上的“乔记”、曾祖父笔记里“与晋商合作藏东西”的批注,还有之前老周提到的“你曾祖父去山西修影壁”的往事,所有零散的线索,此刻像被一根线串了起来,清晰得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你曾祖父民国二十五年去的山西,”老周靠在栏杆上,慢慢说起了往事,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模糊,“那时我刚跟着师父学手艺,听师父说,你曾祖父是主动申请去的,说是乔家请他修影壁,给的酬劳很少,他却二话没说就去了。三个月后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手里攥着块刻着‘寿’字的残砖,谁问他在山西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肯说,只跟你爷爷说‘以后要是林家后人能修故宫,一定要让他们去乔家看看’。”
林砚捏着纸条,指腹蹭过“赎罪的根由”几个字,突然想起暗渠里挖到的残砖、斗拱构件上的“墨”字印,还有曾祖父笔记里那些带着愧疚的批注——原来曾祖父早就为后人留下了赎罪的线索,只是这线索藏了几十年,直到今天才通过爷爷的纸条,真正递到他手里。
“那影壁……到底藏着什么?”林砚抬头问老周,眼里满是疑问。
老周摇摇头,喝了口红茶:“我也不知道。你爷爷没说,我师父当年也没问。但我猜,肯定跟你曾祖父倒卖构件的事有关——他当年回来后,就再也没碰过斗拱,反而把更多心思花在修冷宫、修暗渠上,像是在弥补什么。”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不过你要记住,去山西的路不会顺。陈敬鸿那边,肯定也盯着乔家的东西,他连太和殿的斗拱都敢仿,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林砚点点头,把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曾祖父的笔记里——笔记里还夹着那枚刻着“乔记”的铜片、从暗渠挖到的残砖,现在又多了爷爷的纸条,这些东西像一块块拼图,渐渐拼出曾祖父的过往,也拼出他接下来的路。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太和殿的檐角亮起了宫灯,昏黄的灯光落在斗拱上,给木构镀上了一层暖光。老周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别太急,明天再跟文物局申请去山西的事。今晚好好歇歇,养足精神——去了山西,可比修斗拱难多了。”
林砚站起身,看向远处的宫灯,心里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反而多了一种坚定。他知道,从接过这张纸条开始,他的赎罪之路,就从故宫的斗拱,延伸到了山西的乔家大院;他要找的,不仅是曾祖父的念想,更是林家洗清污名的证据,是故宫镇物的秘密。
“谢谢您,周师傅。”林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去山西,也会守住曾祖父留下的东西,不会让陈敬鸿得逞。”
老周笑了笑,转身往值班室走:“我信你。你爷爷当年没看错你,你曾祖父要是知道,也该瞑目了。”
林砚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本夹着纸条的笔记,宫灯的光落在纸页上,爷爷的字迹在灯光下仿佛有了温度。他抬头看向太和殿的斗拱,那些层层叠叠的榫卯,像是在无声地为他送别,也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守护传统,不仅是修好几根木构,更是守住祖辈的初心,守住文明的根脉。
夜色渐浓,故宫的红墙黄瓦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只有太和殿的宫灯还亮着,像一颗指引方向的星。林砚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就要为山西之行做准备了,而乔家大院的百寿影壁,正等着他去揭开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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