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檐下挂着几串未拆的防尘布,风一吹,布角轻轻扫过檐角的斗拱,留下细碎的灰痕。林砚蹲在搭建好的脚手架上,手里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木锉,正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一根松木制的蚂蟥榫——这是最后一根需要替换的构件,只要把它嵌入卯口,太和殿上层斗拱的修复就能完成大半。
脚手架下围着几个年轻工匠,小张手里捧着工具箱,眼睛紧紧盯着林砚的动作,嘴里还小声跟旁边的同事念叨:“你看林老师的手劲,锉刀走得又稳又匀,这榫头的斜面肯定能严丝合缝。”老周站在脚手架旁,手里端着搪瓷杯,杯里的菊花茶已经凉了,却没顾上喝,目光落在那根榫头上,带着几分期待,也有几分隐忧——这根松木是从仓库里找的老料,虽然纹理密实,但毕竟存放了二十年,怕有看不见的内裂。
林砚将榫头凑近卯口比对,松木的纹理与原有构件的纹理几乎对齐,他满意地点点头,左手扶着榫头,右手拿起羊角锤,准备轻轻敲击,让榫头缓慢嵌入。“笃、笃、笃”,锤子敲在榫头顶端的木垫上,声音清脆,榫头一点点往里缩,眼看就要完全嵌入——突然,“咔嗒”一声脆响,像是枯枝断裂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
林砚的手顿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里的榫头传来一阵松动,低头一看,心猛地沉了下去——榫头靠近顶端的位置,从木纹缝隙里裂了一道缝,而且裂缝还在慢慢扩大,不过两秒,“啪”的一声,榫头顶端居然断了!断下来的小木片掉在脚手架上,滚了几圈,落在小张脚边。
“糟了!”小张惊呼一声,手里的工具箱差点掉在地上,“这可是最后一根老松料了,再找这么匹配的,至少得等三天!”周围的工匠也慌了神,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可怎么办?文物局下周就要来验收了”“要不试试用木楔加固?把断口补上?”老周皱紧眉头,走到脚手架下,抬头对林砚说:“先把断的构件拿下来,看看能不能补救。”
林砚小心地把断了的榫头从卯口取出,递给老周。断口很平整,是顺着松木的纹理裂的,断面处的木纤维细细的,像头发丝一样。老周用手指摸了摸断口,又看了看卯口的大小,摇了摇头:“断得太靠上了,榫头本来就细,现在更短了,常规的木楔加固根本不行——木楔塞进去,一敲就会把剩下的榫头撑裂。”
所有人都沉默了,阳光透过檐角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断了的榫头上,松木的纹理清晰可见,却透着一股无力感。林砚坐在脚手架上,手指摩挲着断口,心里急得像火烧——要是这根构件出问题,整个修复进度都会拖后,而且太和殿的斗拱不能用新料随便替代,老松料的密度和包浆,是新木无法比拟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了曾祖父笔记的边缘——那本笔记他一直带在身上,修复时遇到难题,就会翻一翻。他掏出笔记,快速翻动,泛黄的纸页在风里轻轻响,翻到其中一页时,他的手指停住了——那一页画着一根断裂的榫头,旁边用墨汁写着几行小字:“榫头细裂,木楔难固,可取薄铜片裹其断处,借铜之韧,贴合木性,再入卯口,可保无虞。”落款还是那个熟悉的“墨”字。
“铜片……”林砚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向仓库的方向——之前整理旧料时,他在仓库角落发现了一箱民国时期的黄铜片,薄得像纸,却很有韧性,当时觉得可能有用,就搬到了修复现场附近。“小张!去把仓库那箱旧铜片拿过来!再带一把小剪刀和细砂纸!”他朝着下面喊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小张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拔腿就往仓库跑。老周凑过来,看着林砚手里的笔记,眼睛也亮了:“你曾祖父还记过这个法子?我年轻时听师父说过‘铜片固榫’,但从没见过实际操作,没想到你这儿有详细记载!”
很快,小张抱着铜片跑了回来,林砚接过一片铜片,对着阳光看了看——铜片薄而柔韧,表面泛着淡淡的包浆,是民国时期工匠常用的材料。他按照笔记里的方法,先用细砂纸把断榫的边缘打磨光滑,避免划破铜片,然后剪下一块比断榫宽半厘米的铜片,小心翼翼地裹在断口处,用手指轻轻按压,让铜片贴合松木的纹理。
“铜片要裹得松紧适中,太松了会晃,太紧了会压伤木材。”林砚一边操作,一边跟旁边围观的年轻工匠解释,指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曾祖父笔记里说‘铜随木形,木借铜力’,就是让铜片顺着木材的纹理走,既保护断口,又不破坏木性。”
裹好铜片后,林砚拿起羊角锤,这次他换了一个更小的木垫,轻轻敲击榫头顶端。“笃——笃——”声音比之前更轻,却更有节奏,榫头裹着铜片,慢慢嵌入卯口,没有出现任何松动或开裂的迹象。当最后一下敲击落下,榫头完全嵌入,林砚试着轻轻晃动斗拱,构件纹丝不动,铜片完美地隐藏在榫卯连接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成了!”小张兴奋地喊了出来,周围的工匠也纷纷鼓掌,连一直严肃的老周,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小子!这法子用得妙!既救了断榫,又没丢了传统的规矩,你曾祖父的手艺,算是在你身上传下来了。”
林砚松了一口气,从脚手架上下来,走到斗拱前,伸手摸了摸嵌入的榫头,指尖能感觉到铜片与木材贴合的温润感。他低头看向手里剩下的铜片,阳光照在铜片内侧,他突然发现,铜片的边缘刻着两个小小的字——“乔记”。
“乔记?”林砚皱了皱眉,把铜片翻过来,仔细看了看,那两个字是用细刀刻的,笔画工整,不像是后来加上去的。他想起曾祖父笔记里提过的“与晋商合作藏东西”,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铜片,会不会跟山西乔家有关?
老周也凑过来看了看铜片上的字,若有所思地说:“这‘乔记’,像是晋商乔家的标记,民国时期乔家做过不少铜器生意,还跟故宫的工匠合作过几次,说不定这铜片就是当年乔家提供的。”
林砚把铜片小心地收进笔记里,夹在记载“铜片固榫”的那一页,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从暗渠的残砖,到斗拱的“墨”字印,再到这刻着“乔记”的铜片,所有线索似乎都在指向山西,指向乔家大院。
夕阳渐渐西沉,金色的阳光洒在太和殿的斗拱上,裹着铜片的榫头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林砚看着修复好的斗拱,心里更加坚定: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他都要找到曾祖父赎罪的证据,也要弄清楚这些线索背后的秘密,不仅是为了洗清林家的污名,更是为了守护这些传承了几百年的传统技艺和古建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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