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柱在仓库潮湿的空气里划出一道亮线,落在刚从木箱里取出的斗拱构件上,驱散了覆盖在老松木表面的薄尘。林砚蹲在地上,指尖捏着一块干净的软布,轻轻擦拭构件内侧——这块长约三十厘米的蚂蟥榫构件,是从编号thd-1983-027的箱子里拿出来的,木质坚硬,表面泛着老松木特有的浅褐色光泽,年轮在光线下清晰得能数出圈数,每一圈都像是刻着一段被时光封存的往事。
“这木材密度够高,难怪能撑这么多年。”林砚小声嘀咕着,软布擦过构件边缘时,触到一处细微的凸起,不是木材本身的纹理,更像是人为刻上去的痕迹。他心里一动,调整手电筒的角度,让光柱斜斜地打在构件内侧,避开反光——之前在暗渠里挖的残砖,就是在这种侧光下才看清“墨”字的,他记得曾祖父的笔迹喜欢在“墨”字的竖钩末端带一点小弯钩,像藏着个小小的记号。
光柱缓缓移动,灰尘被照亮,在构件表面投下细碎的阴影。当光线扫过靠近榫头的位置时,一道浅褐色的印记突然从木纹里显出来——不是木材自然形成的色差,是用墨汁写的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有些淡,却仍能看清是个“墨”字,楷书字体,竖钩末端果然带着那个熟悉的小弯钩,和残砖上的笔迹、笔记落款的“墨”字一模一样。
林砚的呼吸瞬间顿了一下,软布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沾了些灰尘。他下意识地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构件表面,能闻到老松木混着淡墨的气息——那是年代久远的墨汁特有的味道,不是现代工业墨的刺鼻,而是带着松烟的温润。他伸出手指,轻轻蹭过“墨”字的笔画,指尖能感觉到木纹里凹陷的刻痕,是用细刻刀先刻出轮廓,再填的墨,这样能让印记在木材上留存更久。
“真的是曾祖父的标记……”林砚的心跳得飞快,他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曾祖父的笔记和那块残砖——笔记摊开在“糯米灰浆配比”那页,模糊的“墨”字落款就在眼前;残砖放在构件旁边,砖面上的“墨”字虽然被岁月侵蚀得更厉害,却和构件上的字体、笔法如出一辙。三者并放在一起,像三块拼图,终于拼出了关键的一块:曾祖父林墨臣,当年不仅修过冷宫、接触过暗渠,还真的碰过太和殿的斗拱构件。
他想起第47章里,工匠后人描述的“留八字胡、带山西口音的西装客”,想起曾祖父中年照片里的模样,再看着眼前构件上的“墨”字,所有的疑点都串联起来了——曾祖父当年确实想收购太和殿的旧斗拱构件,甚至可能已经接触到了这些核心构件,才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标记。这印记既是他的“签名”,或许也是一种隐秘的记录,记录着他与这些木构的交集,无论当年是出于何种目的。
林砚用手电筒仔细检查构件的其他部位,在“墨”字旁边,还发现了一道细微的刻痕,像是个小小的斗拱草图,只有指甲盖大小,刻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想起曾祖父笔记里那些随手画的榫卯草图,线条简洁却精准,眼前这个小刻痕,和笔记里的画风完全一致。显然,曾祖父在接触这个构件时,不仅留下了名字,还随手记录了斗拱的结构细节——这或许是工匠的本能,也可能是他想留下些什么,给后人一个线索。
“难怪涅盘的人想动这些旧构件……”林砚突然明白过来,之前发现箱子被动过的痕迹,现在看来,陈敬鸿不仅想破坏现存的斗拱,还想找到并销毁这些带有曾祖父印记的旧构件——一旦这些证据没了,就没人能证明曾祖父与太和殿斗拱的关联,更没人能顺着这些痕迹,找到当年倒卖构件的真相,甚至可能连镇物密码的线索也会断掉。
他小心翼翼地把构件翻过来,检查榫卯接口处,发现没有胶水残留,也没有被改动的痕迹——这说明涅盘的人虽然动过箱子,却没打开或者没敢破坏里面的构件,可能是怕留下痕迹,也可能是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林砚松了口气,用软布把构件重新擦干净,放回铺着防潮纸的木箱里,在“墨”字所在的位置,轻轻贴了一张小小的白色标签,上面写着“内侧有‘墨’字印,重点保护”。
他又打开其他几个箱子,检查里面的斗拱构件——南方火榫组那个1983年补配的红松构件上没有印记,西方金榫组第5个构件的内侧,同样发现了一个“墨”字印,位置和第一个构件相似,都在靠近榫头的内侧,像是曾祖父特意选的隐蔽位置,既不会影响构件的承重,又能在需要时被发现。
林砚拿出手机,对着两个构件上的“墨”字、残砖上的“墨”字、笔记上的“墨”字,各拍了几张特写,然后打开相册,把四张照片放在一起对比——字体结构、笔画走向、甚至墨色的深浅(虽然年代不同,墨色有差异,但笔法的力度一致),都证明是同一个人所写。他看着手机屏幕,心里那种“怀疑”终于变成了“确凿”,曾祖父与太和殿斗拱的关联,不再是基于推测的线索,而是有实物证据支撑的事实。
“曾祖父,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碰这些斗拱?”林砚轻声对着构件说,声音在安静的仓库里显得有些空旷,“是被迫的,还是有别的原因?你留下这些印记,是不是早就想到,后人会来找这些线索,替你赎罪?”
没有回答,只有仓库里老木构件散发的气息,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松涛声。林砚把残砖和笔记放回背包,小心翼翼地合上木箱,重新锁好铜锁——这次他特意检查了锁芯,确认没有新的划痕,然后在箱子外侧贴了一张红色的警示标签,上面写着“文物局重点监控构件,禁止私自移动”。
他站起身,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膝盖,目光扫过货架上的其他构件——这些沉默的木构,见证了故宫的百年风雨,也藏着林家的过往。现在,他不仅要修复太和殿的斗拱,还要守护好这些带着祖迹的旧构件,不让涅盘的人有机会毁掉它们。
走到仓库门口时,张师傅迎上来:“小伙子,找着了?没什么问题吧?”
林砚点点头,摘下防尘口罩,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却又透着坚定:“找着了,张师傅,这些构件很重要,以后麻烦您多留意,要是有人想来查看或者移动,一定要先联系文物局,或者跟我说。”
“放心吧,我记着了。”张师傅拍了拍胸脯,“这些老东西都是故宫的根,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林砚走出仓库,阳光照在身上,却没觉得暖和——他知道,发现这个“墨”字印,只是解开谜团的一步,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更重的责任:既要查清曾祖父当年的真相,也要守住这些证据,不让陈敬鸿的阴谋得逞。他摸了摸背包里的笔记,指尖能感觉到纸页上“墨”字的印记,仿佛曾祖父的手,正隔着时光,轻轻按在他的手上,传递着一份跨越百年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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