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那场短暂的“午后茶歇”,如同一滴温水落入冰湖,虽未掀起巨浪,却在林轩心底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叶知微那双蜂蜜色的温暖眼眸,和她身上那股如同春日阳光般宁静柔和的气息,与观察站内冰冷压抑的氛围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让他久久无法忘怀。
而苏婉清随后那近乎失态的冰冷驱逐,更是给这次偶遇蒙上了一层耐人寻味的色彩。林轩能清晰地感觉到,苏婉清对叶知微的出现,怀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警惕,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这与他认知中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苏医生形象,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返回观察室后,苏婉清的情绪似乎跌至了冰点。接下来的两天,她出现时,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凝结空气。检查、记录、注射,所有动作都精准得像机器,但与她身体接触时,那指尖的冰凉和瞬间的抽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刻意。她甚至不再看他,目光总是落在仪器屏幕或记录板上,仿佛林轩只是一组需要维护的数据。
这种刻意的忽视,反而让林轩更加敏锐地捕捉到她冰封外表下的细微裂痕。有一次,她在为他调整手臂上的输液管固定贴时,或许是因为分神,指尖在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上多停留了半秒。那触感依旧冰凉,但林轩却分明感觉到,在那短暂的接触下,她的指尖有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当她迅速收回手时,耳根处泛起的一抹转瞬即逝的淡粉,更是没能逃过林轩的眼睛。
她在紧张?因为叶知微?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轩没有点破,心中却莫名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座冰山,似乎并非毫无缝隙。
与此同时,韩雨霏的“关怀”攻势也并未停歇。每日准时送达的奢华餐食和营养剂依旧,附带的卡片上,字迹愈发张扬跋扈,内容也从简单的问候,变成了略带挑逗的调侃:
“小家伙,今天的汤品是秘制佛跳墙,比苏医生的营养液有味道多了吧?——霏”
“听说你去花房晒太阳了?小心别被某些‘温室花朵’迷了眼哦。——霏”
这些卡片,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向某个目标。林轩几乎能想象出,当苏婉清看到这些卡片时,那张冰封的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寒意。
果然,在又一次收到卡片后,苏婉清在处理餐食时,动作明显比平时重了几分,将那个精致的食盒几乎是“扔”进了废弃箱,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她转身离开时,背影僵硬,步伐急促,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都似乎因这微小的情绪波动而散落了一缕发丝在颈侧。
林轩躺在床上,看着那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发清晰。他似乎……正在目睹一场无声的、围绕着他展开的、两位风格迥异的女性之间的暗流较量。而他自己,既是这场较量的中心,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旁观者。
这种认知,没有让他感到不安,反而奇异地激发了他内心深处某种沉睡已久的、属于男性的本能。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虚荣和刺激感的兴奋,悄然滋生。
第三天下午,苏婉清在进行一项需要采集指尖血样的常规检查时,出现了一个极其意外的“失误”。
当时,林轩依言伸出手指,苏婉清拿着一次性的无菌采血针,动作熟练地准备刺入。或许是连日来的情绪波动影响了专注力,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她下针的瞬间,采血针的尖端微微偏斜,没有精准地刺入指腹预设的点位,而是擦着边缘划过,带出了一小道稍深的血痕。
“嘶——”林轩下意识地轻吸了一口气。
苏婉清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看着林轩指尖迅速渗出的血珠,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深灰色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慌乱和……自责?虽然这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但林轩却真切地捕捉到了。
“抱歉。”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她迅速用棉签按住伤口,另一只手熟练地更换了采血针。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指尖稳定地完成了采血。
但在她用棉签为林轩按压止血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了。林轩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冽的“静心”线香,似乎比平时淡了一些,反而隐隐透出一丝她自身干净的、带着微凉体温的气息。她低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他的指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粉,紧抿着,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
因为靠得近,林轩甚至能看清她白皙肌肤上极其细微的绒毛,以及她耳垂上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用于固定无菌帽的透明小夹子。她按压棉签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棉絮,能感觉到一丝不同于往常的、细微的暖意。
这个小小的意外,这个瞬间流露的慌乱,这个近距离接触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属于女性的细致与专注,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撬动了林轩心中的某个角落。他忽然发现,这个一直以冰冷面具示人的苏医生,原来也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苏婉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短暂的逾距,她迅速处理好伤口,收拾好器械,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林轩敏锐地注意到,她白皙的耳廓,从耳尖开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没有再看林轩,只是低声说了句“休息”,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观察室,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门合拢后,林轩抬起手,看着指尖那个小小的创可贴,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一缕淡淡的、不同于以往的微暖气息。他无声地笑了笑,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胸中弥漫开来。有对苏婉清那罕见失态的玩味,有对当前微妙局势的警觉,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被两位出色女性无形中“争夺”所带来的、隐秘的兴奋与悸动。
这种情绪,甚至暂时压过了对“蜂巢”和未知危险的忧虑。
傍晚,韩雨霏的“关怀”如约而至。今天的食盒格外大,里面除了精致的餐点,还多了一个小巧的、用丝绒包裹的盒子。卡片上的字迹龙飞凤舞:
“听说某位冰山美人今天失手了?看来照顾人这方面,还是姐姐我更贴心。盒子里是促进伤口愈合的顶级药膏,记得用哦。pS:味道应该比消毒水好闻。——霏”
林轩看着卡片和那个丝绒盒子,哭笑不得。韩雨霏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她显然时刻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并且乐于利用任何机会来“刺激”苏婉清。
他打开丝绒盒子,里面是一管设计极简、却透着奢华感的药膏,散发着一种清雅的植物香气。要不要用?用了,无疑是对苏婉清的一种无声“挑衅”;不用,似乎又辜负了韩雨霏这番“好意”,而且……他内心深处,竟有点享受这种被双方“关注”的感觉。
最终,他还是拧开药膏,涂抹了一点在指尖。药膏触感清凉,香气怡人。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涂抹药膏后不久,苏婉清通过监控系统调取当日记录时,不仅看到了他采血时的意外,也看到了他使用韩雨霏送来药膏的画面。
监控屏幕前,苏婉清看着那个画面,久久没有动弹。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握着鼠标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深灰色的眼眸中,冰层之下,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剧烈翻涌,最终,却归于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观察站的夜,再次降临。林轩躺在床上,指尖残留着药膏的清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脑海中交替浮现着苏婉清慌乱的眼神和耳廓的红晕,韩雨霏张扬的笑容和挑衅的卡片,以及叶知微阳光下温暖的侧影。
他感觉自己像一艘驶入了暗流汹涌海域的小船,被来自不同方向的、或冰冷或炽热或温柔的力量拉扯着。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此刻,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危险与诱惑的兴奋感,却让他前所未有地……清醒,甚至隐隐期待起来。
这场围绕着他展开的、无声的较量,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个曾经的被动棋子,正在不知不觉中,被卷入漩涡的中心,并开始品尝到其中那份复杂而诱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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