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李曜高举双手，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像个活靶子。对面那家伙（暂时只能这么称呼）的手指稳稳地搭在弩机护圈上，纹丝不动，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下扫视着李曜，评估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件装备，甚至是脸上的表情。
李曜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尽量让眼神显得坦诚（尽管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假），慢慢开口，语速放得很慢，生怕刺激到对方：“我……我没有恶意。从东边来的，营地被一头带鳞片的豹子毁了，只能往这边走。看到水，还有你的标记，才摸上来的。”他刻意提到了具体的威胁（豹子），表明自己也是受害者，降低对方的敌意。
那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弩箭依旧指着李曜，但那股随时要发射的紧绷感，似乎减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一个嘶哑、干燥，像是很久没怎么说过话的声音，从蒙面布后传了出来，带着浓浓的戒备：
“东西放下。武器，行囊，慢慢放地上。”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李曜心里一紧。放下武器和行囊，就等于把命交出去一半。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慢慢弯腰，先将腰后的“闪光刺”抽出，小心地放在脚边的地上，然后开始解下行囊。
“慢点！”那声音立刻警告道，弩箭又往前逼近了一点。
李曜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用更慢的动作，将行囊也放在了地上。现在，他除了身上那件破烂防护服，几乎手无寸铁。
那人见李曜照做，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架势，但弩箭依然指着李曜，开始慢慢向他靠近。步伐很稳，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和射击角度。
直到离李曜只有七八米远，那人才停下。这个距离，弩箭几乎没有射失的可能。他仔细打量着李曜，目光尤其在李曜空荡荡的双手和放在地上的装备上停留。
“叫什么？编号？”他问，声音依旧沙哑。
“李曜。K-73。”李曜老实回答，同时反问，“你呢？”
那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片刻后，才吐出两个硬邦邦的字：“钉子。”
显然是个代号。
“钉子”没再理会李曜，目光转向地上的行囊和“闪光刺”。“那是什么？”他用弩箭示意了一下造型奇特的“闪光刺”。
“自制的……工具，有点刺眼，能吓唬一下野兽。”李曜含糊地解释，没敢直接说是激光武器。
“钉子”显然不信，但也没深究。他的目光又扫过李曜略显干裂的嘴唇和因为长途跋涉而疲惫的神情。“水呢？”他问到了关键。
“在下面藏着。”李曜指了指水潭方向，“找到水，看到你的箭头，没敢乱动，就先上来了。”
“钉子”盯着李曜的眼睛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撒谎。然后，他做出了决定。“去，把你的水拿上来。别耍花样。”他示意李曜去取水，自己则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弩箭始终若有若无地指向李曜的后心。
李曜心中暗叹，这家伙真是谨慎到了骨子里。他只好转身，慢慢走下斜坡，去乱石堆里取出藏好的水罐。抱着沉重的水罐往回走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
回到原地，“钉子”让李曜把水罐放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他走上前，快速检查了一下水罐，确认里面确实是水，而且没有被下毒的迹象（他居然拿出一个小巧的试毒片沾了点水看了看），脸色才稍微缓和了那么一丁点。
“你一个人？”他问，目光依旧警惕。
“嗯。”李曜点头，“醒来就在这鬼地方了，就我一个。”
“钉子”没说话，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他看了看李曜，又看了看地上的水和装备，最后目光落在李曜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劳累而显得有些消瘦的身体上。
“你想换什么？”他突然问。
李曜一愣。“换？”
“水，信息，工具，防护……什么都行，看你能拿出什么。”“钉子”言简意赅，语气像是做惯了这种交易。他指了指李曜的行囊和“闪光刺”，“或者，你那‘吓唬野兽’的家伙，怎么换？”
李曜明白了。在这片废土上，纯粹的善意几乎不存在，一切都要靠交换。他快速思考着自己有什么筹码。
“水，可以分你一部分。”李曜指了指水罐，“我需要……信息。关于这片区域，关于西北边那片废墟，关于……任何你知道的危险和有用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我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几天。”
“钉子”看了看那几罐水，又看了看李曜，似乎在评估这笔交易的价值。“信息可以给你一些，不多。安全地方……那边，”他用弩箭指了指远离他棚屋的另一片岩石区，“有个浅洞，可以借你用几天。作为交换，除了水，你那个会发强光的东西，借我看两天。”
他盯上“闪光刺”了。
李曜心里一沉。“闪光刺”是他重要的防身武器，绝不能轻易给人。他摇头：“这个不行。我可以帮你做点事，或者……我用别的东西换。”他想起行囊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掏出了那块墨蓝色的石头，“这个，对金属好像有点用，能让它更……结实一点。”
“钉子”的目光落在墨蓝色石头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和兴趣。他显然没见过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把它贴在金属上，时间久了，感觉金属会变得更硬，更不容易坏。”李曜解释道，“我试过，效果很慢，但确实有用。”
“钉子”思考了片刻，似乎对这块石头的兴趣暂时超过了“闪光刺”。“怎么用？多久有效？”
“就直接贴着，或者蹭一蹭。效果……很慢，可能需要很多天才能看出一点区别。”李曜实话实说。
“钉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一块效果不明、起效缓慢的石头，和一部分即时可用的水，换取一些不算核心的情报和一个临时落脚点。
“可以。”他终于点了点头，“水，留一半。石头，给我。情报，告诉你我知道的。洞，借你五天。”他顿了顿，补充道，“别靠近我的棚子。晚上别乱走。否则，”他晃了晃手中的弩，“下次见面，箭就不会指着地了。”
交易达成。气氛依旧紧张，但至少，暂时避免了流血冲突。
李曜将一半的水和那块墨蓝色石头推了过去。“钉子”谨慎地上前，快速拿起石头和水罐，退回到安全距离。
“西北边的废墟，叫‘老矿坑’，以前是个小型勘探站。”“钉子”开始履行交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死地。里面有东西，不是机器，也不是野兽。具体是什么，不知道，靠近的人都死了。警报响了一个月了，没停过。”
他指了指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那边，更深处，辐射更高，据说有大家伙，我没去过。”他又看了看李曜，“这附近，除了偶尔下来的掘地蝎和食腐鸟，主要小心‘潜行者’——一种藏在阴影里的东西，速度很快，爪子带毒。晚上尤其要小心。”
信息很简短，但每一条都让李曜心头沉重。
“谢了。”李曜道。
“钉子”没再说话，只是用弩箭示意了一下那个浅洞的方向，然后抱起水和石头，转身，保持着警惕的姿势，迅速退回了自己的棚屋区域，消失在岩石后面。
李曜看着“钉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剩下的一半水和自己那孤零零的行囊与“闪光刺”。
他捡起自己的东西，走向“钉子”指的那个浅洞。洞不深，勉强能容纳他躺下，位置还算隐蔽。
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找到了水，遇到了“同类”，但处境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好。只是从一个孤独的求生者，变成了一个需要时刻提防“邻居”的暂住者。
他握了握拳头，又松开。至少，暂时活下来了。而且，从“钉子”那里，他得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老矿坑……潜行者……
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不是完全瞎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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