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箭”指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上海滩多个角落,接连响起了惊雷。
首先遭殃的是欧孝安旗下,位于十六铺码头的“安通报关行”。深夜时分,一场“意外”的电路短路引发火灾,火势迅速蔓延,不仅烧毁了大量报关文件,更引燃了隔壁仓库内存放的、准备运往南洋的贵重丝绸和香料,损失惨重。消防队在救火时,还“意外”发现了夹藏在货物中的少量未申报的违禁药品。
紧接着,欧氏旗下另一家位于虹口的报关行,经理在上班途中被一伙“拦路抢劫”的匪徒打成重伤,随身携带的、记录着某些特殊客户信息的密码本不翼而飞。
几乎在同一时间,欧孝安与青龙帮合资经营、主要用于处理“特殊货物”的三号码头三号仓库,发生了剧烈的“煤气泄漏爆炸”,半个仓库被掀飞,里面的货物(据传包括一些敏感的工业设备和化学原料)化为灰烬。
这还不算完。法租界那家神秘的“塞壬俱乐部”,在营业高峰时段,突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混入了强效催泪瓦斯的烟雾笼罩,宾客惊慌失措,夺路而逃,引发严重踩踏,多人受伤。混乱中,俱乐部数个隐秘的办公室和保险箱被人趁乱撬开,部分文件失窃。
这一连串看似孤立,但目标明确、手法老练的事件,瞬间在上海滩的地下世界和上层圈子引发了巨大震动。这绝不是普通的帮派火并或意外事故,而是有针对性的、精准而凶狠的打击!
欧孝安震怒!他在游艇上摔碎了心爱的古董花瓶。这些产业虽然并非他的核心资产,但意义重大,尤其是报关行和码头仓库,涉及他多条隐秘的财路和人脉网络。更重要的是,对方这是在公然打他的脸!是在向他宣战!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林浩宇!除了他,谁还有动机、有能力在如此短时间内发动这样一场多点开花的袭击?而且,袭击目标恰好避开了他与影佐祯昭关联最紧密的核心产业,分寸拿捏得极其刁钻!
“好一个林浩宇!我看你是活腻了!”欧孝安脸色铁青,立刻动用了与影佐祯昭的关系。
很快,日本军部和特高课的压力就层层传递到了76号。影佐祯昭亲自过问,要求彻查此系列“恶性破坏事件”,严惩凶手,给“友好的欧先生”一个交代。
李士群被搞得焦头烂额。他同样怀疑是林浩宇在报复欧孝安之前的逼迫,或者是想搅浑水摆脱自身困境。但他没有证据。而且,林浩宇刚刚在舆论战中稳住阵脚,展现出的能力和狠辣也让他心生忌惮。
他将林浩宇叫到办公室,拍着桌子吼道:“浩宇!外面那些事,是不是你干的?!你知不知道这捅了多大的篓子?!影佐将军都发话了!”
林浩宇站在办公桌前,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错愕:“主任,您这话从何说起?我最近一直被谣言困扰,忙着自证清白,安抚署内人心,哪有精力去做这些事情?更何况,欧伯伯是商界前辈,与我岳家又是世交,我为何要袭击他的产业?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他矢口否认,表情管理无可挑剔。他知道李士群没有证据,只要咬死不认,对方也无可奈何。
李士群死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最终失败了。他烦躁地挥挥手:“最好不是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尽快查出是谁干的!给上面一个交代!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是,主任,我一定全力调查!”林浩宇恭敬地应下,心中冷笑。查?他当然会查,但方向自然会引到“帮派仇杀”、“重庆破坏”或者“未知势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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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箭”的惊雷,确实起到了效果。
欧孝安暂时收敛了逼迫的姿态,似乎重新评估起林浩宇这个“合作伙伴”的危险性和价值。而更重要的收获是,混乱中,“烛龙”终于被逼得露出了更多的獠牙。
就在码头仓库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天,林浩宇收到了一份没有任何包装、直接插在他办公室门缝里的“礼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做工精致的乌木盒子。他谨慎地打开,里面没有炸弹,只有一张折叠的白色宣纸。
展开宣纸,上面用打印的宋体字写着一行字:
“月圆之夜,黄浦江心,取君性命,以儆效尤。”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朱砂绘制的、栩栩如生的龙形图案,龙目点漆,带着森然的杀意。
死亡预告!“烛龙”不再隐藏于幕后,而是直接、公开地向他发出了杀戮的宣言!时间(月圆之夜,即三天后),地点(黄浦江心),目标(他林浩宇),清清楚楚!
这是一种极度自信的宣示,也是一种心理上的碾压。他们就是要让林浩宇在恐惧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林浩宇看着那张死亡预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火焰。害怕?不,他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敌人终于从阴影中走到了明处,虽然依旧强大,但至少,有了可以攻击的目标!
他将预告信仔细收好。这将是他反击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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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断箭”惊雷余波未平,“死亡预告”带来沉重压力之时,另一条意想不到的线索,悄然而至。
来源依旧是明楼。
这一次,传递信息的方式更加隐晦。蓝胭脂受邀参加一个由明楼夫人做东的女士茶话会。席间,明楼夫人“无意中”谈起最近看的一本探险小说,感慨说故事里那个与世隔绝、进行着邪恶研究的“恶魔岛”,位置选得真是巧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的航运枢纽旁边,却因为暗流和礁石而被忽略。
说着,她拿起茶匙,在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点心盘边缘,看似随意地划了几下,留下几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蓝胭脂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回家后,她鬼使神差地拿出那张桌布(明楼夫人坚持让她将没吃完的点心打包带回,顺手用了茶会的桌布),对着灯光仔细观看。
那几道划痕,并非杂乱无章。它们连接起来,隐约构成了一个坐标!她立刻找来地图比对,那个坐标指向的地点,是位于长江入海口附近、隶属于江苏省崇明县(今上海崇明区)外围的一个极小、几乎在地图上找不到的沙洲——洄龙屿!
传说那里暗流汹涌,船只难近,除了一些躲避风浪的渔民,几乎无人踏足!
一个被遗忘的沙洲……与世隔绝……邪恶研究……
蓝胭脂瞬间将它与“潘多拉”计划联系起来!难道那里就是“烛龙”进行“潘多拉”野外试验的真正基地?!
她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林浩宇。
林浩宇看着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点,瞳孔骤然收缩。明楼再次在关键时刻,送来了可能扭转局面的关键情报!他为什么要一次次帮助自己?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现在,不是深究明楼动机的时候。
“烛龙”的死亡预告高悬头顶,欧孝安虎视眈眈,李士群疑虑重重。而“潘多拉”的真正试验地,可能近在咫尺!
月圆之夜,黄浦江心,注定不会平静。
而那个远在长江口的洄龙屿,也必将成为这场暗战的下一个焦点。
林浩宇知道,他必须做出抉择。是集中全力应对“烛龙”的死亡挑战,还是分兵冒险,探查洄龙屿的秘密?
或者……他能否将这两条线,巧妙地交织在一起?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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