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一篇白紫色的大雾。
苏晓晓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从向阳小院出来后，她才真正理解了白锋为什么不让她离开。
城市，已经疯了。
主干道被废弃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鸣笛声、咒骂声、绝望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她只能选择绕行那些偏僻的小路，但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沿途的景象，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
一家亮着灯的便利店，玻璃门被砸得粉碎。十几个人正在里面疯狂地搬运着货架上的商品，为了争夺一包饼干、一瓶矿泉水而大打出手，拳拳到肉，头破血流。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跪在一家紧闭的药店门口，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卷帘门，发出“咚咚”的闷响，额头上鲜血淋漓。
更远处，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映照着紫色的雾气，显得诡异而妖冶。
这一切，都像是b级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可现在，它却真实地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苏晓晓的脸色惨白如纸，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不敢多看，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机械地踩着油门和刹车。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崩溃。
忽然，一只温热的、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地靠在了她的右臂上。
苏晓晓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转过头。
是小牧。
这只神骏的德国牧羊犬，不知什么时候从副驾驶座上探过身子，正用它那双清澈而沉静的眼睛看着她。它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抚般的呜咽声。
然后，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挪了过来，把头轻轻地放在了苏晓晓的大腿上。
隔着薄薄的裤子，小牧身体的温度和沉稳的重量，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苏晓晓心中积聚的部分寒意。
她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安静得像个守护神的德牧，鼻头一酸。
在这个人人自危，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疯狂世界里，唯一在安慰她、陪伴她的，竟然是白锋派来的一条狗。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左手，轻轻地放在小牧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
“谢谢你，小牧。”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牧仿佛听懂了，尾巴在狭窄的空间里轻轻扫了扫，脑袋在她的腿上蹭了蹭，便不再动弹，只是安静地趴着，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给予她无声的支撑。
有了小牧的陪伴，苏晓白锋晓的心绪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她重新集中精神，在混乱的城市中艰难地穿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窗外的天色，从傍晚的昏暗，彻底变成了被紫雾笼罩的深夜。
终于，在下午时分，熟悉的别墅区轮廓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这里是江城有名的富人区，云顶山庄。
与外面的世界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次元。门口的岗亭依然灯火通明，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神情严肃地站着岗。
看到苏晓晓那辆熟悉的红色轿车驶来，保安立刻按下了起落杆，对着车子的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苏晓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她将车缓缓驶入山庄，沿着绿树成荫的道路，开向自家的别墅。
还没等车停稳，她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不同寻常的景象。
一辆巨大的厢式货车停在院子中央，几个工人正满头大汗地从车上往下卸着一个个半人高的大号纸箱。
而她的母亲，李文静，正穿着一身干练的运动装，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沉稳地指挥着：“轻点！里面的东西别碰坏了！对，那箱水先搬到地下室去！”
苏白锋晓晓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爸爸妈妈没事！
她熄了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车。
“妈！”
听到女儿的声音，李文静猛地回过头。当她看到苏晓晓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身上那件沾着血污和泥土的衣服时，脸上的镇定瞬间被担忧所取代。
“晓晓！你跑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吓死我了！”李文静快步上前，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妈……”熟悉的、温暖的怀抱，让苏晓晓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彻底垮掉。她把脸埋在母亲的肩窝，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呜……妈……我好怕……”
“没事了，没事了，我的乖女儿，回家了，就安全了。”李文静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声音里充满了心疼。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
“汪。”
小牧站在车边，看着相拥的母女，歪了歪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
李文静这才注意到这条陌生的德国牧羊犬。她虽然有些惊讶，但看到它只是安静地站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便没有多问。
她扶着女儿的肩膀，仔细地打量着她：“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受伤没有？”
苏晓晓摇了摇头，擦干眼泪，指了指院子里的大卡车，吸了吸鼻子问道：“妈，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提到这个，李文静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她拉着苏晓晓的手，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你爸一个老战友，现在身居高位。昨天夜里，他偷偷给你爸打了个电话，就说了一句话——‘天要变了，什么都别问，用最快的速度，囤积至少能用三年的食物和水’。”
苏晓晓的心猛地一跳。
“所以，从昨天半夜开始，我就动用了所有关系，花了大价钱，从各个渠道紧急采购物资。”李文静指了指那些箱子，“米、面、油、罐头、压缩饼干、瓶装水、药品……甚至还有发电机和几大桶的汽油。不管用不用得上，先备着总没错。”
苏晓晓听得目瞪口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的别墅里会是这样一幅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原来，在灾难降临的初期，当普通民众还在为官方的“平流雾”通告而感到困惑时，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早已通过内部渠道，洞悉了真相，并开始了行动。
“那你和我爸……没出去吧？”苏晓晓紧张地问。
“没有，你爸一听情况不对，就把我和家里的阿姨都关在家里，一步都不许出去。他自己带着几个保镖去处理囤货的事情了，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李文静说着，又看向了小牧，“这只狗是？”
“它叫小牧，是……一个朋友派来保护我的。”苏晓晓解释道，她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解释白锋和向阳小院发生的一切。
李文静深深地看了小牧一眼，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看着就机灵。这一路上，多亏它陪着你了。”
她没有追问那个“朋友”是谁，只是拉着女儿的手往屋里走：“快，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看你这狼狈的样子。我让刘姨给你煮碗姜汤。”
走进温暖明亮的别墅，苏晓晓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她带着小牧来到二楼自己的浴室。这只德牧在向阳小院的血战中也蹭了一身的血污和灰尘。
“小牧，你也脏了，我帮你洗洗吧。”
苏晓晓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淌下。
小牧似乎有些抗拒，但在苏晓晓温柔的坚持下，还是乖乖地走进了淋浴间。
苏晓晓拿着花洒，小心翼翼地为它冲洗着身上的毛发。当温水冲刷过那些暗红色的血迹时，她的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这些血，有怪物的，也有狗狗同伴的。
小牧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安静地站着，任由她冲洗。
洗完澡，吹干毛，小牧又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毛色发亮的帅气模样。
苏晓白锋晓自己也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整个人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她瘫软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小牧就趴在她的脚边，像个忠诚的卫士。
她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了新闻软件。
屏幕上，官方媒体的头条依然是那条刺眼的“江城出现罕见平流雾，专家提醒市民减少外出”。
下面还有几条安抚人心的通稿，说物资供应充足，让市民不要恐慌，不要信谣传谣。
可当她点开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平台时，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世界。
无数用手机拍摄的、画面抖动、充满了尖叫和哭喊的视频，正像病毒一样疯狂传播。
视频里，人们砸开超市的门哄抢物资；马路上，司机们因为拥堵而下车斗殴；还有一些更模糊、更恐怖的画面，一闪而过，能看到一些扭曲的、不似人形的黑影在追逐着人群……
这些视频很快就会被删除，但总有新的视频被源源不断地传上来。
苏晓晓拿着手机，手指冰凉。
官方在极力掩盖，而真相，正在用一种惨烈的方式，从无数个角落里喷涌而出。
她忽然想起自己视频博主的身份，下意识地点开了自己的后台。
一条评论，被顶在了最上面。
“晓晓姐！你还好吗？看到回复一下！我好担心你！”
是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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