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混杂着各家各户飘出的油烟、劣质空气清新剂和堆积在角落的垃圾散发出的酸腐气息。对人类的鼻子来说，这是一种模糊而令人不适的混合气味，但对林凡现在的狗鼻子而言，这是一个信息极其丰富的气味世界。
他四爪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每一层，他都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的气味标签：三楼左边那户，浓郁的香水味掩盖不住一股猫尿的骚味；四楼右边，一股中药和艾草的味道；五楼，则是一家常年吃辣的，空气里都飘着辛辣的因子。
他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在小区里当众报复，只是出了一口恶气，但远远不够。他冲进这栋楼，要看看，这个害死自己的人，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他要将这个人的所有信息，都刻进自己的脑子里然后报复。
他不需要门牌号。胖客户身上那股独特的，由廉价烟草、汗液和油脂混合而成的味道，在整个楼道里鹤立鸡群，像一条无形的线索，笔直地向上延伸。
六楼。就是这里。
那股味道在左手边的防盗门前达到了顶峰。林凡停下脚步，抬头看去。门是那种老式的暗红色防盗门，上面贴着几张撕得斑斑驳驳的“开锁”小广告，门框边缘的墙皮有些脱落，露出里面的灰黑色水泥。
让他意外的是，门并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约莫两指宽的缝隙。胖客户出门丢垃圾，居然连门都懒得关好？
林凡压低身体，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一股更加浓烈的，属于胖客户的气味从门缝里涌出，几乎让他打了个喷嚏。但在这股熟悉的味道之下，他瞬间捕捉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是同类。
而且，这股气息充满了强烈的攻击性和领地意识，霸道，凶猛，不容侵犯。林凡全身的毛发瞬间绷紧，肌肉也随之收缩，进入了戒备状态。这绝不是小区里那只哈士奇一样的傻狗，这是个硬茬。
他透过门缝，朝里面望去。
屋里光线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客厅里乱七八糟，外卖盒子、啤酒罐、脏衣服堆得到处都是。一个肌肉虬结，通体雪白的家伙正趴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打盹。
它的头型很特别，呈现出怪异的卵形，眼睛小而深陷，耳朵直立。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即便是在趴着的状态下，也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牛头梗！
林凡的心脏咯噔一下。他认得这种狗，斗犬的一种，以凶猛好斗和惊人的咬合力着称。没想到这胖子居然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几乎就在林凡的目光投向它的瞬间，那只牛头梗的耳朵猛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它那颗硕大的脑袋霍然抬起，深陷的小眼睛瞬间锁定在了门缝的位置！
没有警告，没有过渡。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咆哮从它喉咙深处炸开。下一秒，它庞大的身躯从地板上弹射而起，四肢发力，化作一道白色凶影，直冲门口而来！
危险！
林凡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人类的思维和狗的本能在此刻完美融合，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前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一蹬，身体借力向侧后方倒去。就在他身体倾倒的瞬间，他用尽全力，伸出右前爪，用爪尖死死勾住了门板的边缘。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几乎震得整个楼道都在回荡。牛头梗那颗坚硬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门板内侧，力道之大，让整扇防盗门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林凡则借着向后倒下的惯性和爪子勾住门板的力量，硬生生地将那扇虚掩的门给带了过来。
“哐当！”
门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牛头梗的下一次冲撞到来之前，彻底合拢。
“嘭！嘭！嘭！”
疯狂的撞门声一下接着一下，伴随着牛头梗因为愤怒和狂暴而变得嘶哑的咆哮。它在用身体，用头，疯狂地攻击着这扇阻挡它撕碎入侵者的铁门，门板被撞得不断震动，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
林凡躺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瞬间，只要他的反应慢上零点一秒，或者爪子没有勾住门，现在被那头怪物咬住的，就是自己的脖子。
冷汗，从他毛发根处沁出。他甩了甩头，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扇还在不断颤抖的门。
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打消了继续探查的念头，今天已经够本了，必须马上撤离。他转身，准备从楼梯下楼，溜之大吉。
可他刚迈出两步，楼下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说话声。
“操！哪个天杀的狗东西，疼死老子了！”
是那个胖客户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愤怒，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刺耳。
林凡立刻停下脚步，耳朵高高竖起，整个身体再次紧绷。他听得很清楚，上楼的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三四个。
“强哥，你忍着点，妈的，等抓到那条畜生，非把它皮扒了不可！敢在咱们小区咬人，活腻了！”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说道。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可不是，这年头野狗也太他妈猖狂了。等会儿我打电话叫城管的朋友过来，把这小区的野狗全给清了！”
“不用那么麻烦！”胖客户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道，“那狗东西咬完我，就钻进这楼道里了！它跑不掉！给我搜，今天非要打死它炖狗肉火锅！”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五楼的拐角处，几个人影出现了。
为首的正是那个胖客户，他被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上走。他那条被林凡咬过的小腿上，胡乱地裹着一件t恤，但鲜血还是从布料里渗了出来，将白色的t恤染得一片殷红。他的脸色因为疼痛和失血而发白，但眼神却充满了怨毒的光芒，在昏暗的楼道里四下扫视。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手里甚至还抄着家伙——一个是不知道从哪拆下来的拖把杆，另一个手里拎着个半满的啤酒瓶。
四个人，堵住了唯一的下楼通道。
林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前有疯犬，后有追兵。他被堵死在了六楼的楼道里。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脊背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楼道狭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他身后的那扇门，还在“砰砰”作响，里面的牛头梗似乎感受到了外面主人的气息，叫得更加凶狠了。
这声音，无疑也为楼下的几个人指明了方向。
“强哥，听！有狗叫！就在楼上！”那个拿拖把杆的青年兴奋地喊道。
“妈的，肯定就是那畜生！”胖客户咬牙切齿，也顾不上腿疼了，挣开同伴的搀扶，加快了脚步，“给我堵住，别让它跑了！今天我要亲手弄死它！”
脚步声、叫骂声、门内疯狗的撞击声和咆哮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林凡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跳窗？这是六楼，跳下去就是一滩肉泥。硬闯？对方四个人高马大，还拿着武器，自己这小身板冲过去就是送死。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楼道，墙角的消防栓，堆积的废旧纸箱，天花板上昏暗的声控灯……没有一条路是活路。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开始从心底蔓延开来。就和他前世被车撞倒，躺在血泊里，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时一模一样。
难道刚重生没几天，就要再死一次？还是以这种憋屈的方式，被堵在楼道里，死在一群人渣的手上？
不！
绝不！
林凡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吼，金黄色的瞳孔中，凶光毕现。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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