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竿子高的日头惨白得瘆人,一丝风也没有,寒气却像冰针般扎进骨头缝里。
老吴婆子正哼着一支不成调的小曲儿,那是她跳大神时才会哼的神调,调子里夹杂着某种蒙昧的得意。
昨晚意外进账的“外财”,让她盘算着今日要去赶趟热闹的集,买点肥膘肉解解馋,再打两斤烫嘴的小烧酒驱寒。
那棵老山参,隔着布包都能嗅到救命的银钱味儿——这“金疙瘩”出手,少说能换十块响当当的现大洋!
刚拎起篮子要,就见村西土道尽头出现几个身影。
老吴婆子在江湖上练出的毒眼一眯——领头那个,不是山里跑交通的关德海吗?
可他后面……分明缀着几个穿黄呢子军服扛三八大盖的日本兵!
关德海急促地挥手示意,那群人直扑她家院门而来!
老吴婆子心头一凛,猛地将手里一把苞米粒子扬向院内。
鸡群立时扑棱棱飞来,尖喙啄地的“笃笃”声瞬间打破了死寂。
“吴婶!身子骨硬朗啊!”关德海一进院便堆起笑,语气热络,眼神却像毒蛇探信。
老吴婆子挤出一丝假笑:“哟,关德海!出息了,如今连太君都跟您屁股后混了?”
关德海脸皮一抽,却不以为意,逼近一步:
“婶子,实话跟您说,前几日有个山里的崽子,杀了皇军,怕是蹿到咱屯子了。”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十六七岁,高个儿,叫萧锋……从靠山屯到西北屯,我一直码到这儿,见过没?”
“哎哟喂!”老吴婆子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惋惜。
“这可不巧了!我前天出门去给老鸹岭的刘家媳妇瞧那‘撞客’的毛病,昨个儿擦黑才回来,冻得三魂去了七魄,屯子里的事儿,那是一丁点儿风都没灌进耳朵里啊!”
这时,旁边一个矮墩墩、面目凶蛮如野猪的日本兵,鼻孔里喷着粗重的白气,猛地凑近关德海耳边,用急促的、喉音很重的鬼子话低声咆哮了几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关德海脸上。
关德海也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又惶恐的腔调,同样用鬼子话叽里咕噜地回应着,腰弯得更低了。
“婶子,”关德海再转向老吴婆子时,脸上的假笑瞬间剥落,声音像淬了冰渣子,右手同时按上了腰间鼓囊囊的枪套。
“太君说了,让你——再好好想想?”
话音未落,那矮大紧的日本兵已如一头被激怒的野猪,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猛地蹿上前来!
他踮起脚,粗糙如树皮的手一把狠狠攥住老吴婆子油腻的衣领,几乎将她瘦小的身体提离地面,另一只手带着风声狠扇过来!
“啪!啪!”两声脆响如同冰面炸裂,在死寂的院子里回荡。
老吴婆子枯槁的脸上瞬间浮起紫红的指印,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未等她痛呼出声,那矮大紧又是一记窝心脚,带着皮靴沉重的力量,狠狠踹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呃……”一声短促的闷哼,老吴婆子像只被抽空了棉絮的破麻袋,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掼了出去,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
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了位,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铁钎穿透身体,喉咙被这猛烈的痛苦死死堵住,一口气憋在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过了好几息,那口堵住的气才猛地倒抽上来,化作一声凄厉得变了调的惨叫。
“哎哟!天杀的畜生啊!踹……踹死我了……我……我真不知道啊!老天爷开开眼吧!”
关德海蹲下身,那张扭曲的脸凑近老吴婆子因痛苦而痉挛的面孔,发出一阵狞笑。
“老不死的棺材瓤子!给脸不要脸!藏着掖着?等我揪出人来,你第一个点天灯陪葬!”
钻心的疼痛在小腹和脸颊上灼烧,一股混杂着恐惧的滔天愤恨猛地冲上老吴婆子的脑门,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她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哭骂:“挨千刀,下油锅的关德海!你爹娘坟头冒黑烟才生出你这黑了心肝的孽障!好好的汉子不当,给东洋鬼子当狗腿子舔屁眼!雷公爷早晚睁开眼,一道天雷劈死你个黑心烂肺、断子绝孙的畜生!”
“好!好!叫你嘴硬!”关德海眼中最后一点伪装的耐心彻底崩碎,凶光暴射而出。
他猛地从一个日本兵手里夺过三八大盖,手指在枪管下方熟练地一扳,“咔哒”一声脆响,那柄闪着幽蓝寒光的三十年式刺刀应声卸下!
他一步跨前,如同恶鬼附体,左手铁钳般拽过老吴婆子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左手,右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踩住她痉挛的手掌。
他左手死死按住刺刀的刀尖,对准那几根因恐惧和寒冷而蜷曲的手指根部,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疯狂,狠命向下压去——
“噗嗤!”
寒光闪过,四根手指齐根而断!鲜血喷了一地,溅了关德海一裤腿子!
“嗷呜——!!!”一嗓子不似人声的、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惨嚎瞬间撕破了冻凝的空气!
那是一种超越语言,最原始的痛楚的释放。
老吴婆子整个身体像被投入滚油的活虾,剧烈疯狂地扭曲,翻滚,剧痛吞噬了一切!
“够不够?”关德海拎着滴血的刺刀,又用脚尖碾住她的右手,“再不说,这只爪子也别要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碾碎了老吴婆子的硬气。
“说!我说!”她哆嗦着哭嚎,“是……是范德贵家!村东头……那后生……伤是我给扎咕的……”
关德海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用刺刀刀面拍了拍她的脸:“早撂了,省多少苦头?范秃爪子子的窝,老子早踅摸清楚了!试试你罢了。”
他蹲下身,皮鞋重重碾过她断指的伤口,血肉模糊。
“记不记得,二十年前闹胡子,要不是我爹把你从狼嘴里拖出来……你这把老骨头,早烂在野地里了?”
老吴婆子瞳孔猛地收缩,褪色的记忆碎片在剧痛中翻腾——
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吃自己奶活过来的崽子,竟然成了今天的恶魔!
“留你半条命!”关德海一脚将她踹开,抓起一把雪蹭着袖口的血污,声音如冰渣摩擦。
“等抓到萧锋,收拾了范秃爪子,再回头跟你这老棺材瓤子慢慢算账!”
喜欢抗联烽火少年行请大家收藏:(m.wuwenshuwu.com)抗联烽火少年行伍文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