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标本档案库里，连之前远处“工匠”那微不可闻的翻找声也彻底消失了。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林默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以及血液冲上太阳穴带来的嗡鸣。
他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金属档案柜，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如铁，右手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警报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左肩的伤痛在此刻反而变得模糊，被高度紧张的精神压制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
就在斜前方，大约隔着一排档案柜的阴影里，存在着另一个呼吸，另一个心跳。对方同样隐藏在完美的黑暗与寂静中，像一条盘踞在岩石下的毒蛇，耐心而致命。
是“影子”？还是……phoenix 本人？
冷汗浸湿了林默的后背，中山装粘腻地贴在皮肤上。他不敢动，甚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强行抑制住。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让双方都陷入了僵持。
时间在黑暗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局面。对方没有立刻发动攻击，意味着他也有所顾忌，或许是不确定林默是否独自一人，或许是在评估风险。
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工匠”随时可能发现异常过来汇合，那可能会陷入更大的被动。或者，对方也可能有同伙正在包抄。
必须打破僵局！
林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冷漠，他朝着那片黑暗，压低声音开口，用的是英语——一种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可能触及核心的语言：
“the echo has sounded. Are you here for the key, or the log?”（回声已响。你是为钥匙而来，还是为日志？）
他没有使用任何称谓，直接将对方预设为知晓内情的人。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试探，将他自己和“镜宫”项目的秘密直接摆上了台面。
黑暗中，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同样压低的、带着某种奇特电子杂音般质感、无法分辨原始音色和年龄的男声，用同样流利的英语回应了，语调平缓得没有任何起伏：
“An interesting gambit. the unstable variable chooses to reveal itself.”（有趣的一步。不稳定的变量选择了自我暴露。）
不稳定的变量（unstable variable）？林默心中剧震！这个称呼……绝非这个时代该有的术语！对方不仅听懂了他的试探，而且用一种近乎科研报告式的冷静，点明了他的“异常”！
是 phoenix！或者，是“猎手”无疑！
“Revealing is mutual.”（暴露是相互的。）林默强行稳住心神，继续对话，试图套取更多信息，“the mirror reflects both ways.”（镜子照向两边。）
他暗示对方同样暴露了身份。
“the mirror shows only what is already present.”（镜子只映照已然存在之物。）那个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Your resonance is… notable. but chaotic. Unfocused.”（你的共振……很显着。但混乱。缺乏焦点。）
共振（resonance）？林默捕捉到这个词汇，这与“镜宫”项目、与他刚刚找到的那块冰冷“石头”隐隐呼应。
“perhaps it needs the right frequency.”（或许它需要正确的频率。）林默小心翼翼地回应，将话题引向“钥匙”或“日志”，同时右手拇指已经虚按在了警报器的按钮上。他在赌，赌对方对“钥匙”或“日志”的渴望，超过立刻清除他的冲动。
黑暗中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林默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目光似乎更加锐利，仿佛穿透了档案柜的阻隔，落在他藏着那块“石头”的胸口位置。
对方在犹豫？在计算？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像是金属抽屉被轻轻推回的“咔”声！是“工匠”那边！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林默感觉到那道锁定他的无形目光骤然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紧接着，档案库深处传来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衣物快速摩擦的细微声响，迅速远去，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他走了？
林默不敢大意，依旧保持着戒备姿势，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常。
过了足足一两分钟，一道微弱的光线从侧面小心地探来，是“工匠”。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无声无息地靠近，用手势询问。
林默指了指刚才那个声音消失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已经离开。
“工匠”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迅速扫视了那个方向的黑暗，然后示意林默跟上，两人快速退回到靠近入口、相对开阔一点的空地区域。
“怎么回事？”“工匠”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一个人，可能是 phoenix。”林默言简意赅，用气声将刚才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尤其是“不稳定的变量”和“共振”这两个词。
“工匠”听完，沉默了片刻，帽檐下的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他果然在这里有眼线，或者……他本人对这里也极为关注。”他看了一眼林默，“他提到了‘共振’……你发现了什么？”
林默这才想起内袋里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块冰冷的黑色“石头”，递给“工匠”。
“工匠”接过“石头”，手指在其光滑的表面摩挲了一下，又凑到眼前，借助手电光仔细查看那些若隐若现的暗纹。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这是……‘基石’的碎片！”“工匠”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而且是经过特殊编码的！它……它很可能就是‘零号日志’的载体之一！或者，是激活它的‘钥匙’的一部分！”
林默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随手拿起的一块“石头”，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头！
“他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工匠”立刻反应过来，眼神锐利地看向黑暗深处，“他感应到了‘基石’的能量波动，但不确定我们有多少人，拿到了多少，所以选择了暂时撤退……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他绝不会放弃！”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来时的那扇铁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中文混杂的呼喝声！
“在里面！”
“封锁所有出口！”
七十六号和特高课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是因为之前的“回声”，还是……被 phoenix 引来的？
“走另一边！”“工匠”当机立断，一把拉起林默，冲向标本库另一个方向的深处。
黑暗的档案库瞬间被来自入口方向的强光手电撕裂，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刚刚结束的静默对峙，瞬间被更加激烈和致命的追逃所取代。而那块冰冷的“基石”碎片，此刻正紧紧攥在“工匠”手中，如同一个刚刚被点燃的、不知会将他们引向何方命运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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