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废弃工坊的灰尘与寂静中,以一种粘稠而缓慢的方式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伤口深处传来的、绵延不绝的疼痛。林默靠在冰冷的金属箱上,意识在昏沉与清醒之间反复拉锯。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感从骨髓深处渗出,即使裹紧了那件顺来的、如今也已破损不堪的外套,依旧无法驱散。
那个自称“工匠”的男人(林默在心里暂时如此称呼他)离开后,再未出现。没有食物,没有水,更没有他承诺的“效果更好的消炎药”。只有头顶气窗投下的光线角度在缓慢移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饥饿和干渴开始与疼痛争夺主导权。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纸,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灼烧般的刺痛。胃部空瘪得发慌,甚至开始产生轻微的痉挛。林默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的只有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灰尘的苦涩。
他开始怀疑“工匠”的承诺。或许,自己真的只是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所谓的合作,不过是稳住他的权宜之计?
就在绝望的阴影逐渐笼罩心头时,工坊那扇不起眼的后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灰尘吸收的摩擦声。
林默瞬间绷紧了神经,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的枪早在杂货铺突围时就不知掉落在了何处。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工匠”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粗布包裹。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林默面前,将包裹放下打开。里面是两个铝制饭盒,一个军用水壶,还有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吃。”他将一个饭盒和水壶推到林默面前,言简意赅。
饭盒里是还温热的米饭,上面盖着几片油汪汪的酱菜和一小块看起来像是罐头肉的东西。对于饥肠辘辘的林默来说,这无异于珍馐美馔。他再也顾不得形象和警惕,抓起勺子,狼吞虎咽起来。粗糙的米饭和咸涩的酱菜划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痛苦的满足感。清凉的水灌入胃中,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
“工匠”自己则打开了另一个饭盒,默默地吃着,动作不快,但效率很高。
吃完东西,林默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虽然伤口依旧疼痛,但至少不再因为饥饿和干渴而头晕眼花。
“工匠”这时才拿出那几个油纸包。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片白色的药片,不同于林默在这个时代见过的任何药品。
“磺胺,或者类似的东西。” “工匠”将药片和清水一起递过来,“能防止伤口感染恶化。效果比草药好。”
林默没有犹豫,接过药片吞了下去。无论对方目的如何,目前看来,确实在维持他的生命。
处理完这些,“工匠”才开始处理林默的伤口。他拆开昨天简陋的包扎,看到伤口情况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炎症果然已经开始,伤口周围红肿,渗出液也不再清澈。
他没有多说,用带来的干净纱布和一种气味刺鼻的消毒水重新仔细清洗了伤口,动作依旧专业而利落,然后将一种淡黄色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伤处,再次包扎好。整个过程,林默紧咬着牙,冷汗涔涔,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的运气不错,骨头应该没碎,但肌肉和神经损伤严重。” “工匠”包扎完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需要时间恢复,而且会留下后遗症。”
林默默然。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后遗症什么的,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有消息吗?”林默更关心这个。
“工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福源杂货铺被七十六号彻底查封,王老板下落不明,大概率凶多吉少。你送出去的假情报已经生效,城东那个抵抗组织据点昨天下午遭遇围剿,损失惨重,只有少数几人突围。”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林默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十条人命……因为他的“成功”传递……
“军统内部呢?”他声音沙哑地问。
“风平浪静。” “工匠”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水手’失踪,被定性为可能叛逃或已殉职。老鬼下达了新的静默指令,所有联络点转入更深度的潜伏。”
果然如此。他被彻底抛弃和抹杀了。从现在起,他就是一个孤魂野鬼,除了眼前这个神秘的“工匠”,再无依凭。
“关于‘镜像行动’,有线索吗?”林默追问。
“工匠”摇了摇头:“很干净。phoenix 很谨慎。不过……”他顿了顿,从工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条,“这是从特高课内部流出的、非加密渠道的日常物资调配清单副本。我圈出来的部分,你看看。”
林默接过纸条,上面是用日文和数字记录的各类物资,从纸张墨水到枪支弹药。被“工匠”用铅笔圈出的几项,是近期增加的无线电元器件和高级电子管采购记录,数量不大,但规格很高,而且标注了“特需,加急”。
“他们在升级或搭建新的监听站?”林默猜测。
“或者是针对特定目标的定向侦测设备。” “工匠”补充道,“这些元器件的频率响应范围很特别,不像是大规模监听用的。更像是……用来捕捉某个特定、微弱或者特殊调制信号的。”
捕捉特定信号?林默心中一动。是针对他?还是针对……“工匠”?
他想起昨天破译记录仪信号时,那个奇怪的频率。难道 phoenix 也在监控那个频段?
“我们需要通讯手段。”林默抬起头,看向“工匠”,“不能一直被动等待。我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也需要……主动放出一些信息。”
“工匠”帽檐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你想设饵?”
“既然他在搞‘镜像行动’,那我这个‘镜像’,总得有点反应才行。”林默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程序员和特工混合体的冷静光芒,“而且,我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风险很大。” “工匠”提醒。
“留在这里,风险同样不小。”林默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我需要一台更隐蔽、功率可调,最好能快速改变信号特征的发射机。零件,我来想办法解决思路,你来搞到手。”
“工匠”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这个要求的可行性和背后的意图。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可以。列出你需要的零件清单。不过,记住……”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在你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我确认你的计划不会把我们两个都拖入绝境之前,任何向外传递的信息,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林默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可以。”
暂时的联盟,脆弱的信任,在废弃工坊的灰尘与昏暗光线下,再次达成。
“工匠”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工坊深处,那里似乎有他专属的工作区域。
林默则靠在箱子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他需要的电路图。来自2023年的射频电路知识和1938年现有的电子管技术在他脑中碰撞、融合。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修复一台发报机,而是创造出一个能够在这个时空的无线电侦测网络中“隐身”的幽灵设备。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技术对抗,而他唯一的武器,就是那份“格格不入”的知识。
他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食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和公式,仿佛在勾勒一条通往未知,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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