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年，北城，沈府少帅的房间里。
紫绒金线压边的锦帐内，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声。
帐幔晃动间，隐约透出女子纤细的腕子，死死攥着褪了色的真丝床单。
门外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飞起红云，慌忙低下头去。
黄花梨木桌上摆着珐琅彩西洋座钟，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角落里燃着的檀香早已冷透，只剩下灰烬在香炉里积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动静才慢慢消停了一些。
“啊……”
一声柔细带着欢好后慵懒的娇媚声，突然响起。
“啊……不对！”
苏小妍猛得睁开双眼，惊恐地看着身上那个剑眉星目的俊美男子，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宝苍白的脸，痛得她全身一激灵。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苏小妍急忙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真实的痛感，在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是死了吗？这是……难道……难道……她重生了？”
苏小妍的眼中，瞬间涌上狂喜的泪水。
她竟然重生了！
还重生在一切还能来得及的时候。
苏小妍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记忆纷至沓来。
上一世，此事发生后，她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一切。
之后不久，她就查出有了身孕。
沈老夫人强逼少帅沈聿琛娶了她。
沈聿琛对她恨之入骨。
连带着她们的儿子，小宝，他也视若眼中钉，肉中刺。
而林晚晴，一个小军阀家的大小姐，也是沈聿琛心中的白月光，却在他们成婚之后不久，愤而远走他国。
几年后，当她带着体弱的儿子，高调地回到北城后，就四处诉说当年她是如何被她这个沈家正牌少奶奶逼迫，流落异乡，艰难产下先天不足的孩子的……
沈聿琛对此，深信不疑！
他不听她的任何解释。
他那双曾让她沉沦的深邃眼眸里，只剩冰冷的厌弃和无尽的恨意。
他捏着她的下巴，字字如刀。
“苏小妍，你加诸在晚晴和她孩子身上的苦楚，我要你们母子，加倍偿还。”
很快，他说的话，就真的做到了！
林晚晴的儿子沈思辰先天心脉孱弱，需至亲血脉之心头血做引，合以秘药，方能续命。
沈聿琛便逼着小宝……取了他的心头血。
就在小宝五岁生辰的前一天。
他将虚弱哭泣的小宝，送进了那间充斥着草药和血腥气的密室。
然后，他便不再过问。
后来，小宝的伤口恶化，起了高热。
林晚晴却暗中吩咐下人拖延医治，只说是小孩子取血后正常的虚弱，不必大惊小怪。
等苏小妍听说了此事，疯狂地冲破阻拦，冲到那阴暗的偏房时，她的小宝，早已经浑身冰凉，小小的身子僵硬了。
而在小宝小小的手边，落着一只老旧的手电筒。
那是他偷偷藏起来，想在害怕时照亮用的。
此刻手电筒的开关指着“求救”的摩斯电码图案，一遍遍徒劳地对着虚空闪烁。
她后来才知道，小宝死时，沈聿琛正陪着林晚晴母子，在六国饭店举办盛大的生辰晚宴。
为那个抢走她小宝性命的孩子庆生……
后来，宫老夫人对她说道。
“小妍！如今晚晴带着思辰回来了，那孩子身子弱，需要名分静养。
琛儿的意思是让你签了这份离婚协议，沈家不会亏待你，该给你们的赡养费一分都不会少……”
坐在一旁沉默的沈聿琛，也终于抬起眼皮。
他斜睨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条件你提！”
他的声音冷淡，还带着一丝不耐。
“签了字，带着你们的东西，离开沈家！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苏小妍抬起头，看着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好！”
她答得异常平静，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份被张副官递到眼前的协议，就随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聿琛蹙了蹙眉，似乎对她过于顺从的态度有些意外，但他并未深究，只当她是认命了。
他整理了一下军装的袖口，那里似乎沾染了林晚晴常用的那种法兰西香水的味道。
“看在……他总算救了思辰一命的份上，我会给你们一大笔钱，算作对你们最后的弥补。”
“好！”
苏小妍心在滴血，但依旧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弥补？
她小宝的命，那么珍贵，你能拿什么来弥补？！
沈聿琛说完，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
苏小妍回到沈府西边那处最偏僻，阳光最少的院落。
这里是她和小宝住了五年的地方。
苏小妍将小宝仅有的几件小衣裳，几个玩具，仔细收拢。
然后，她便紧紧抱着已经有些僵硬了的小宝，呆呆地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天色渐渐暗沉，暮色四合。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像鬼魅的爪牙。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负责看守院子的老妈子。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的催促。
“少奶奶……哦不，苏小姐，少帅吩咐了，请您明日一早务必离开沈府！”
苏小妍没有回应。
那老妈子不耐烦地嘀咕了几句，便走了。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月光惨白，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
苏小妍轻轻把小宝放在椅子里，无声地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放着她早就准备好的一桶煤油。
小宝怕黑，夜里总是要点一盏小灯。
他经常说，阿妈，有光小宝就不怕了。
“小宝，阿妈给你点一场最大的火，照亮你去黄泉的路，你可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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