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玉临沧形貌的冰幻轻盈落地,朝他招了招手,便引着他往来的方向走去。步履间,她侧首含笑:
“我不知你从何处来,但能抵达此地,必是跨越了千重险阻。你既已付出这般代价来到幻城,我自当信守承诺,尽好这东道主之谊。”
回到那间悬于高处的静室时,窗外天色已流转成一种幻城独有的暮色——不是落日熔金,而是整片天穹渐次晕染开冰蓝、浅紫与烟青的流光,仿佛有人将星辰碾碎,温柔地洒进了云霭里。
冰幻抬手拂过空中,室内的景象便悄然变幻。原本素净的玉榻与矮几如水面倒影般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的冰晶长案,两张云絮凝成的坐榻分置两侧,柔软得仿佛能陷进去。
“坐。”
冰幻率先在榻上落座,指尖轻点案面。几点冰蓝的光在他触过的地方漾开,如同石子投入静湖。涟漪所及之处,一件件器皿与食物悄然浮现。
这些不是凡俗的杯盘碗盏,而是由朦胧光晕托着的盛器。
半片卷曲的琉璃叶上盛着几颗莹白剔透的“珠子”,细看才知是凝露般的浆果。
形如绽开花苞的玉盏,其中盛着的液体呈现出星云般的渐层色泽。
“幻城无五谷,亦无烟火。”冰幻执起一尊似冰似玉的壶,为两人面前的空盏注满。液体流入盏中时,竟发出极轻的泠泠声响,如风过冰檐。
“这些皆是天地精粹与心念共感所化。饮之可涤荡神魂,食之能补益灵元。”
玉临渊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宴席’,犹豫片刻,端起那盏星云色的液体。入手微凉,却并不冻手。
他试探着啜饮一口,这才惊奇的发现那感觉十分奇妙,它并非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更像是一缕清冽的气息直接沁入灵台,眼前骤然铺开一片浩瀚星空,又转瞬收敛。
“这是‘幻霞酿’,取晨昏交接时第一缕天光与最后一抹云色所凝,少饮些,当心醉后不知日月轮转了。”
冰幻将他再次抓向‘酒壶’的手拍开,笑着叮嘱道。
玉临渊依言小口品着,目光落在那些光晕中的食物上。他夹起一颗“露珠”浆果,放入口中。果肉瞬间化开,清甜中带着雪山融水般的凛冽,一股温和的暖流随之蔓延四肢百骸。
冰幻静静看着他品尝,笑着询问:“可还合口?”
玉临渊放下玉筷,认真道,“不似人间之味,但…很舒服。”
“那就好。”冰幻自己也拈起一枚莹白的糕点
“幻城冷清太久。有客自远方来,这些沉寂的灵物,似乎也高兴了些。”
他说着,望向窗外。暮色渐深,城中那些似玉似冰的建筑开始自发晕开柔光,道道虹桥上的符文流转加速,整座城池如同缓缓呼吸的巨兽,在光影交替中苏醒。
“你瞧,整个幻城都在欢迎你的到来呢。”
玉临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他忽然觉得,这座看似空寂的幻城,或许并非无人,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见他仍凝望着窗外景致,冰幻并未打扰,只静静起身,悄然退出房间。
不多时,他再度返回,对着浅酌的玉临渊笑道:
“有酒岂能无肉?我早前便为你备了些上好肉食,可要尝尝?”
“那便多谢前辈了。”玉临渊点头致意。
可冰幻仍倚在门边,未有动作。两人对视片刻,玉临渊不由问道:
“还有别的事?”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珍品,你就这般直接享用,不觉得有些可惜吗?”
“那该如何?莫非需焚香沐浴,斋戒三日,方可迎此天赐?”玉临渊失笑。
见他仍未会意,冰幻索性直言:
“你身上带的那些调味香料呢?肉之本味虽佳,龙腥却难尽除。若有烤料相佐,方能激出其真正风味啊。”
玉临渊瞧着他那满含期待的眼神,不由失笑:
“到底是你馋,还是我馋啊?”
“少废话,快拿出来!”
冰幻见他毫不掩饰的笑意,耳根微热,索性大步上前一掌按在桌上,手径直伸到他面前,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也想尝尝龙肉什么滋味,可惜真没了。”
“没了?!怎么可能!”
冰幻全然不信,手又往前探了探:
“我明明看见你带了那么大一包香料,这么快就用完了?你来龙域是专程野炊的不成?”
“送人了。”玉临渊坦然道。
“谁?哪个家伙敢跟我抢东西,活腻了不成?”冰幻眉头一蹙,收回手盯着他问。
“帝柳。我从万生森林而来。”
“帝柳”二字一出,冰幻周身的气势顿时蔫了下去。他盯着玉临渊看了半晌,确认他不似作伪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摆摆手,转身离去。
冰幻终究没有因为缺了调料便收起备好的肉食,只是这龙肉的滋味…似乎不如玉临渊想象中那般惊艳。
当然,也可能只是少了香料提味的缘故。
二人对坐在冰玉雕琢的烤炉旁,默默吃着原味的龙肉。见冰幻始终蔫蔫的,玉临渊终于开口:
“别这副模样了,下次我来,给你多带些香料,再捎来两瓶茅台,咱哥俩好好喝一回。”
“好!”
冰幻完全无视‘哥俩’这个词立刻应声,眼底瞬间有了光彩。
“帝柳点了大盘鸡,你呢?想吃什么?我可以直接带成品来。”
“我想想!”冰幻一下子凑近,掰着手指数起来,“红烧肉、锅包肉、酱肘子、松鼠鳜鱼、北京烤鸭…八宝鸭…哦八宝鸭吃过了,味道寻常,还是算了。”
玉临渊听得一愣:“你还吃过八宝鸭?”
“何止!”冰幻眼睛弯了弯,很是得意的笑道:“叫花鸡、东坡肉、红烧狮子头、佛跳墙…我都尝过呢。”
“…啊?”
“是临沧带我吃的。要不是后来冒出个什么不死圣庭搅局,我每次冷却结束,我都就要去解解馋的。”
“好家伙,你们俩还真是…”玉临渊失笑摇头,心里却不由泛起一丝感慨,羡慕二人的感情。
“既然都吃过了,怎么还这么馋?”
“本体吃和魂体尝,根本是两回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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