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亦在此时朗声笑道:
“正是!五殿下的胆识,我与阿峘至今想来仍觉震撼。殿下竟能只身潜入,掷书慑敌,这般胆识,岂是常人能有?”
她身侧的方峘用力点头,眼中是全然的钦佩与信赖。
苏景宥看着他们真诚的脸,喉间微涩。
可这谎从何而起?
他袖中的手悄悄收紧,掌心传来轻微的刺痛。
在苏景宥犹豫的同时,凌豫已上前接过绢书。
目光扫过其上北夷王庭印鉴与勃律字迹,又掠过使者低垂的眼睑。
他心口蓦地一沉,随即又被某种尖锐的刺穿。
是了。
除了她,还有谁?
他几不可察地移步,借着烛影遮蔽,用仅二人可闻的气音道:
“殿下宽心。纵使北夷有诈,北境尚有忠勇公坐镇,铁壁铜墙,万无一失。”
是了,即便有诈,忠勇公还在北境呢。
苏景宥抬眼看向凌豫,触及对方深邃目光时,心头那点不确定奇异地安定下来。
恰在此时,方岚也压低声音,靠近他耳边:
“父亲昨日密信已至,乌垣部确已有后撤之意,北夷王庭此次退兵,不似作伪。”
两重保证落下,苏景宥心中那块悬石终于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帐内微凉的空气涌入胸腔,带来一片清明。
再抬眼时,他面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温雅从容:
“本王知晓了。”
他缓缓起身:“姻亲之事,关乎两国体统,本王需奏禀父皇,由陛下圣裁。”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使者瞬间紧绷的脸,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贵国愿退兵休战、开启互市之心,本王可代陛下先行接纳。岁贡清单与互市细则,可着有司详议。至于其他……”
他微微一笑:
“且待本王禀报父皇,再从容计议。”
使者忙道:
“都司所言极是。只是两地相隔,书信往来耗时良久。”
“我军愿先退五十里,乌垣将军亦会自流郡后撤。外臣愿随殿下入京,亲向旭帝陛下陈情,待陛下决断后,再行后续之事。”
他以退为进,姿态放得极低。
苏景宥略一颔首,声线温润却自带皇室威仪:
“贵使诚意,本王知晓。既如此,便依此议。请贵使先回禀勃律将军,明日午时,本王亲见贵军后撤。至于和亲之事……”
他顿了顿,唇边笑意淡了些:“且待面圣再议。”
使者躬身称是,退出帐外。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风声。
苏景宥轻轻吐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低声道:
“元峥,此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凌豫将绢书置于案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其上墨迹。
“殿下不必多虑。”
他声音很平,目光却望向帐外:
“无论蹊跷与否,既然北夷主动求和,我等接着便是。”
夜风掠过营旗,猎猎作响。
远天之下,北夷大营的火光,正开始缓缓向后移动。
苏景宥有些坐立难安。
总感觉独自闯入北夷军营的事不是自己所为。
他前些日子睡得极沉,醒来却觉浑身疲惫,脑中还有些模糊不清的碎片记忆,但具体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当是连日劳累所致,加之性格本就有些优柔,面对眼前复杂的局面更觉力不从心。
只能更多倚仗凌豫决断,自己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于是算是默认了江绮露之前的所做所为。
而真正的执棋者江绮露,此刻已恢复本来容貌,悄然远离了玉平关的是非之地。
她在一处隐秘的山坡上驻足回望,关城在晨曦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通过玉尘,她已知晓北夷暂时退却,主动求和。
凌豫也稳住了目前的局势。
“凌豫……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低声自语,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苏景宣这颗棋子已废,北夷暂时受挫,眼前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
但她也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洛戢绝不会善罢甘休,京中各方势力得知玉平关变故后,必然会有新的动作。
而凌豫……
他对自己起疑是必然的,以他的性格,必定会追查到底。
不过,她到底是帮了他,也算如了他的愿。
他是否知道,以及会如何做,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就回京这一路,剩下的,就靠他自己了。
她望向京都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洛戢,我们的账,总要慢慢算。”
她转身,身影融入山林晨雾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十月的玉平关,朔风已起,卷过枯草,簌簌有声。
凌豫与苏景宥率精骑押着靖王苏景宣的囚车启程,北夷使者一行十二人跟于队后,由副使亲信乌木罕领着。
凌豫命重光带二十亲兵在侧名为护卫,实为监视,自己则领精锐前后拱卫,将翊王车驾与囚车牢牢护在中间。
出发那日,方岚与方峘姐弟送至关外。
“殿下,元峥哥哥,一路当心。”
苏景宥颔首,目光落在方岚身上,温润的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这些时日能在她身旁共事,于他而言已是难得的欢愉。
他低声应道:“方将军也请保重。”
方岚只作不见他眼中情意,爽利地一抱拳:“谢殿下挂心。”
随即转向凌豫,从马侧取出一方青布包裹:
“元峥哥哥,若是回京有机会见到棠溪,帮我把这个带给她。”
包裹里面都是一些她收集的一些边关特产玩意,棠溪久在瑞云寺,一定很寂寞。
有了这些,也能解解闷。
凌豫握缰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沉默片刻后伸手接过。
包裹不重,却似压在他心头。
他低低道:“保重。”
二字落,再无多言,勒马转身,扬手一挥。
方岚立在原地,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与苍黄秋草、萧瑟远山融为一体。
身旁的方峘轻轻唤她:“阿姐,回了。”
方岚嗯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天际雁行。
转身时,关外风声愈紧。
凌豫一行人马沿官道向南,两旁枯草连天,远山灰蒙,唯闻风过辕旗的猎猎声响。
队伍南行的路途果然不太平。
自玉平关出发后,不过三四日,便接连遭遇了几次伏击。
凌豫始终绷紧心弦,亲率精锐应对,每每陷入苦战。
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因对手离奇失手或突如其来的外力干扰而险险化解。
几次下来,虽有惊,却无大险,连囚车中的苏景宣都只受了些颠簸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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