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松枝映红,灶火酿年
鸡叫头遍时,崔杋就扛着斧头往山里去了。沈未央站在院门口送他,手里替他理了理袄子的领口——昨夜新缝的布边磨得越发软和,贴在颈间暖乎乎的。“早去早回,别贪多,够插门框就行。”她踮脚替他掸掉肩上的落雪,指尖触到他耳尖,烫得像揣了个小暖炉。
“知道了。”崔杋应着,却把斧头往肩上又扛了扛,“顺便看看能不能捡些你要的鹅卵石,要带花纹的那种。”
等他的身影钻进晨雾里,沈未央转身进了灶房。今天要蒸年馍,发面的酵母是前几日用米酒酿的,带着点微酸的甜。她把新磨的面粉倒进陶盆,掺着温水慢慢揉,面团在掌心渐渐变得光滑,像块温润的玉。
日头爬到竹梢时,崔杋背着半捆松枝回来了,竹篓里果然装着十几块鹅卵石,有的带着墨色的纹路,有的嵌着点绯红,像把山里的春色都收了进来。“你看这块,”他捡出块最大的,上面的白纹弯弯曲曲,“像不像院里那株梅枝?”
沈未央凑过去看,还真像。她赶紧找了块粗布,蘸着井水细细擦,石面上的潮气混着松枝的清香,在屋里漫开。“插松枝吧,趁着日头好。”她搬来木梯,崔杋踩着梯子往门框上绑松枝,翠绿的针叶间,还特意别了两朵昨夜刚摘的蜡梅,黄的蕊,红的瓣,香得人心里发颤。
“好看。”沈未央站在底下仰着头看,松枝的绿衬着门框的木色,蜡梅的香混着松脂的气,年味一下子就浓了。
中午蒸年馍,沈父在灶前烧火,沈未央和崔杋在案前忙活。她揪面团,他捏花样——有圆滚滚的金元宝,有咧嘴笑的福娃娃,还有几个特意捏成南瓜形状的,上面用梳子压出棱纹,像极了地窖里囤的南瓜。
“去年你捏的福娃娃,脸歪得像个倭瓜。”沈未央看着他手里渐渐成形的娃娃,忍不住笑。
崔杋手上不停,指尖捏出娃娃的眉眼:“今年练过了,你看这眼睛,是不是精神多了?”他把一颗红豆嵌在娃娃脸上当眼珠,果然活灵活现。
蒸馍的热气漫出锅时,整个院子都飘着麦香。第一笼馍刚出锅,崔杋就挑了个最大的南瓜馍,用帕子裹着递到沈未央手里:“尝尝,比去年的暄软不?”
馍的甜混着酵母的微酸,在舌尖化开时,沈未央忽然瞥见他指尖沾着点面粉,像落了层雪。她伸手替他擦掉,指尖划过他的指腹,那里有层薄茧,是劈柴、打铁磨出来的,却把馍捏得这样软和。
下午,沈未央把崔杋捡来的鹅卵石摆在窗台上,最大的那块“梅枝石”正压着那张梅花年画,石上的白纹与画上的梅枝交叠,倒像真的长在了一起。崔杋则在院里劈柴,准备晚上炸南瓜饼的火。斧头起落间,木柴裂开的纹路里,还带着松脂的香。
日头偏西时,王婶带着几个妇人来了,手里捧着自家做的酱菜和腊肠。“来帮你家炸年货,”王婶进门就笑,“去年的南瓜饼甜了点,今年我带了新磨的芝麻粉,撒上准好吃。”
灶房里顿时热闹起来。沈未央负责和南瓜面团,王婶她们则围在油锅旁,把面团捏成小圆饼,丢进热油里。金黄的饼子在油里翻滚,滋滋地冒着泡,香气漫得满院都是,连院外路过的孩童都踮着脚往里面望。
崔杋烧火的手稳,火候控制得正好,炸出来的南瓜饼外酥里软,咬一口能拉出丝。王婶往饼上撒芝麻粉时,忽然说:“杋小子,你这火功,比去年强多了,看来是未央教得好。”
沈未央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面团差点掉在地上。崔杋却接话:“是婶子们教得好,去年我总把饼炸糊,今年跟着学,才摸着点门道。”
说笑间,炸好的南瓜饼装了满满三大陶盆。王婶她们临走时,沈未央往每人手里塞了一大包,“带回去给孩子尝尝,里面有新磨的青梅粉,酸甜口的。”
暮色降临时,院里的松枝被灯笼照得发亮,蜡梅的影子投在门框上,像幅流动的画。沈未央和崔杋坐在灶前,分食着最后几块南瓜饼。饼的甜混着芝麻的香,在舌尖慢慢化开,像这满院的烟火气,把日子裹得暖融融的。
“你看窗台上的灯,”崔杋忽然指着窗,“灯光透过鹅卵石,石上的花纹像在动。”
沈未央抬头看去,果然,灯笼的光穿过石上的纹路,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像梅枝在风中摇,又像溪水在石间流。她忽然觉得,这松枝、这鹅卵石、这灶上的烟火,还有手里的南瓜饼,都是年的样子——是藏在细节里的暖,是揉进日子里的甜,一点点把新春的期盼,酿得越来越浓。
而那株院角的梅树,最大的那朵花苞已经半开,像在等着除夕夜的钟声,要把整个冬天的香,都绽放在新贴的红联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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