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裁衣纳履,线藏心意
腊月初八的晨雾还没散,沈未央就踩着露水去了村西头的李婶家。李婶是村里最好的裁缝,手里过的针线比井台的石板还光滑,去年沈未央那件绣梅的棉袄,就是出自她的手。
“未央来啦?”李婶正坐在堂屋的织布机前忙活,木梭在经线纬线间穿梭,发出嗒嗒的响,“快来看看这匹布,靛蓝的,染得匀,做件新袄正合适。”
沈未央凑过去摸了摸,布面光滑得像溪水里的鹅卵石,带着草木染特有的清苦香。“是好看,”她指尖划过布面,忽然红了脸,“李婶,我想……想做两件新衣裳,开春穿的。”
李婶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往内屋喊:“杋小子,别躲了,出来量尺寸!”
门帘一掀,崔杋果然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攥着块刚裁剩下的布料,耳尖红得像熟透的山楂。“李婶说布够做两件,”他挠了挠头,“就一起做了。”
量尺寸时,李婶的软尺在崔杋肩上绕了一圈,又在腰上比了比,嘴里念叨着:“比去年壮实了,肩宽了一寸,腰也粗了点,看来未央的饭没白做。”
沈未央在一旁听得脸发烫,手里绞着帕子,帕角的青梅绣样都快被捻皱了。崔杋却大大方方地站着,还特意挺了挺背,像是怕量不准。等量到袖口时,李婶忽然停了手:“去年这孩子袖口磨破了三层,今年得多缝两圈布边,耐穿。”
沈未央心里一动。她想起去年冬天,崔杋总在院里劈柴、修农具,袖口磨得发亮,最后破了个洞,还是她偷偷用同色的布补好的,他竟一直没发现。
“我来做吧。”沈未央忽然开口,“李婶教我,我想自己缝。”
李婶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啊,姑娘家的针线活,早晚得学。”她找出剪刀、顶针和几缕靛蓝色的线,“先从最简单的布边缝起,针脚要匀,线要拉紧,不然穿两次就松了。”
沈未央拿着针线,手指有些发颤。第一针下去,线歪歪扭扭地从布面穿出来,像条爬不动的虫。崔杋在旁边看着,也不催,只是把她掉在地上的顶针捡起来,轻轻放在她手边:“慢慢来,我不急着穿。”
李婶在一旁指点:“手腕放松,眼睛盯着针脚,就像你纳鞋底那样,心里有数就不慌了。”
提到纳鞋底,沈未央想起前几日做的那双棉鞋。她纳鞋底时,特意在鞋跟处多纳了几针,想着崔杋总往山里跑,鞋跟磨得快。此刻握着针线,倒真有了几分纳鞋底的稳当,针脚渐渐匀了起来。
中午在李婶家吃的腊八粥,里面放了红豆、绿豆和去年的青梅干,甜糯里带着点酸。沈未央吃得心不在焉,总想着那没缝完的袖口,匆匆扒了两碗就拉着崔杋往回赶。
“急什么,”崔杋被她拽着走,脚步都有些踉跄,“天黑前总能缝好。”
“我想今天就缝完。”沈未央回头看他,眼里闪着光,“缝好了,你明天就能穿。”
回到家,沈未央把自己关进房里,连晚饭都是崔杋端进去的。她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袖口,顶针把手指硌出了红印也没察觉。崔杋在窗外听着屋里的针线声,像春蚕啃桑叶似的,细细碎碎,却格外让人安心。
半夜时,沈未央终于举着缝好的袄子出来了。靛蓝色的袖口整整齐齐,针脚细密得像鱼鳞,虽然不如李婶缝的光滑,却透着股认真劲儿。“你试试。”她把袄子递过去,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
崔杋穿上身,大小正好,袖口贴在手腕上,暖乎乎的。他低头看着那排针脚,忽然伸手摸了摸:“比去年那件还舒服。”
“去年那件……”沈未央刚想说“是我补的”,却被他打断了。
“去年那件袖口破了,我知道是你补的。”崔杋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补得很仔细,我舍不得穿,收在箱底了。”
沈未央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她转身想回房,却被他拉住了手。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摩挲着被顶针硌红的地方:“明天教我纳鞋底吧,我想给你做双鞋。”
“你哪会这个。”沈未央笑他,却没抽回手。
“学呗。”崔杋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你教我缝衣,我教你劈柴,咱们互相学。”
窗外的月光落在新缝的袄子上,靛蓝色的布面泛着柔和的光。沈未央忽然觉得,这针线缝的不只是袖口,还有些别的东西——是他藏在箱底的旧袄,是她纳在鞋底的针脚,是灯下互相等着的人,把日子一针一线地,缝成了温暖的模样。
而那两件还没做完的新衣裳,像个约定,等开春穿在身上时,袖口的针脚会磨得更软,衣料会浸染上阳光和梅香,带着两个人的温度,走过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未完待续)
喜欢诡河拾骨请大家收藏:(m.wuwenshuwu.com)诡河拾骨伍文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